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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概论:2010版
1.7.2.1 一、艺术体验
一、艺术体验

艺术体验是艺术家在长期积淀的生活体验和审美经验的基础上,产生深切的感受和审美发现,激起创作的欲望萌动和动机生成。它是艺术创作的准备阶段,也是艺术创作的基础和前提。

所谓艺术创作的准备,主要是进行两大方面的准备。第一,创作的材料准备:素材的储备和审美经验的积累;第二,创作的精神准备:由生活体验引发的创作动机和创作欲望。

素材的储备和审美经验的积累在艺术创作中是极其重要的。因为艺术创作的任何一个环节,任何一个有实际意义的艺术想象,都是要以丰富的生活信息(包括前人的生活信息)即相关的诸多表象做艺术思维和艺术想象的材料的,即便是浪漫主义的幻想和虚构也罢。主题是哪里来的呢?高尔基说:“主题是由作者的经验中产生,由生活暗示给他的一种思想。”[26]艺术想象的材料又是什么呢?根据心理学和艺术心理学研究的成果来看,想象是必须要以头脑中的诸多表象做最基础的材料的。表象又是怎样形成的呢?表象分为记忆表象和想象表象两种。记忆表象是客观具体事物经过人的感觉和知觉以后,在脑中留下的记忆的印象;想象表象是经过人脑将记忆表象分解后,又将相关部分重新组合成一个客观现实生活中不存在却又在客观现实中找得到依据和影像的一种新的表象。如孙悟空闹天宫,天宫这个表象就是现实中存在的天空和皇宫两种表象的分解和重新组合而成的;孙悟空的表象是现实中的机敏灵巧的猴子和某些最富有智慧、最能随机应变的聪明人这样两种表象的重新组合。不管哪一种表象,都是来自现实中的具体事物或具体事物的某些部分,都具有感性的直观的印象的特点,而艺术想象就是以这种记忆表象和想象表象做材料的,否则便无法展开连续性的具体的艺术想象。

当代颇有影响的控制论也特别强调:模仿人脑控制表象的电脑和人工智能所控制的对象就是信息,如信息交流、反馈调节、定向控制、自组织、自调节等的共同控制的规律,都是以信息为其对象和内容的。也就是说,任何一个系统的控制,都是建立在它们对于反映周围环境及其本身状态的种种信息的获取、传输、变换、处理和利用的基础上的。信息是控制的基础,离开了信息就无所谓控制,控制过程的本质是信息的变换和处理的自动化过程。可见,作为人类之一部分的艺术家,他们进行创作所控制的对象就是社会生活素材的信息,即有关诸多表象;离开了来自社会生活的表象,也就根本谈不上有什么艺术想象、艺术意象和艺术形象了。“取精用宏”、“厚积薄发”。艺术家创作一个典型人物形象,需要现实生活中几个乃至几十个模特儿做选择和参考的对象,正像一位教师教给学生一碗水的知识,需要日积月累地储备几缸水的知识一样。

素材的储备和审美经验的积累的途径主要为两类:一是直接体验,二是间接体验。直接体验又分为亲身经历所留下的创作素材和亲自观察体验所留下的创作素材两种。中外众多著名的文艺作品是在直接体验的基础上构思和孕育的。直接体验是间接体验的基础。

亲身经历所留下的创作素材对艺术创作是极其珍贵的。因为它除了获取创作的原材料外,还同时进行着情感积累。具有情感积累的艺术家,某些刻骨铭心的情感体验蓄积在心头,成为巨大的心理动能,随时都可能喷发而出。特别是种种不幸的多灾多难的遭遇,或是令人难忘的爱情回忆,或是亲身经历过的惊心动魄的斗争场面等等,留下了时时扣人心弦的不可磨灭的情绪记忆,一旦有可能创作成艺术作品,简直是字字血、声声泪,语语感人肺腑。如小仲马的《茶花女》、蔡琰的《胡笳十八拍》等便属此类。英国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代表作家狄更斯的《雾都孤儿》、《大卫·科波菲尔》、《奥利费尔·退斯特》等大量作品中,都有对穷苦儿童悲惨生活的感人描绘。这与他童年时代的悲惨与屈辱的生活烙印在心头的情感积累有密切关系。他童年时代遇家庭不幸,十岁便被送到一家鞋油作坊当童工,被老板关在橱窗中做包装鞋油的表演以招徕街头的顾客。狄更斯晚年每忆及此仍痛苦万分:“我的整个身心所忍受的悲痛和屈辱是如此巨大,即使到了现在,我已经出了名,受到了别人的爱抚,生活愉快,在睡梦中我还常常忘掉自己有着爱妻和孩子,甚至忘掉自己已长大成人,好像又孤苦伶仃地回到那一段岁月里去了。”[27]

亲自观察体验所留下的创作素材,要求优秀的艺术家深入到生活的漩涡、底层中去体验生活,认识生活,获得切身的感受和独特的发现。法国雕塑大师罗丹曾深刻地指出:“所谓大师,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见过的东西,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能够发现出美来。”[28]专业艺术家为进行创作常常会进行这样的艺术体验。我国现代戏剧泰斗曹禺先生在写作《日出》第三幕时,为了熟悉生活,“口袋里藏着铅笔和白纸,厚着脸皮,狠着性,一次一次地经验许多愉快和不愉快的事实,一字一字地记下来,于是才躲到我那小屋子里,埋下头写那么一点点东西”。[29]同时,优秀艺术家对生活的观察,应是包含着“体验”的艺术观察。法国文学大师巴尔扎克的话很能说明问题。他曾谈到他调查工人生活的情况:“……听着这些人的谈话,我就能深深体会他们的生活,仿佛自己身上就穿着他们那身破旧不堪的衣服,脚上就穿着他们那双满是窟窿的鞋子;他们的欲望,他们的需求,这一切都深入我的心灵,我的心灵和他们的心灵已经融而为一了。”[30]

艺术创作的间接体验也是非常重要的。歌德说:“……诗人不是生下来就知道法庭怎样判案,议会怎样工作,国王怎样加冕。如果他要写这类题材而不愿违背真相,他就必须向经验或文化遗产请教。”[31]任何一个艺术家对社会生活不可能事事都自己直接经历一番,即使是社会阅历非常丰富的人。何况一个人的一生仅有几十年的时光,而人类的发展史却是有一千多万年,其中人类文明史也有几千年,这就需要从间接的古今中外的社会生活经验和艺术创作及艺术作品中汲取经验和养料来丰富自己的创作素材,扩大自己的视野,拓展自己的艺术思路。可以说,没有一位有成就的艺术家是与前人的间接经验完全分割而不相通的,恰好相反,创作上越有成就,对前人(包括古今中外)的间接经验的掌握愈加丰厚,并且化成了自己的营养、血液和独创的见解,就像将直接经验化成了自己的血液和独到的见解一样。

但是直接经验是深刻理解和把握间接经验的基础,有了一定的直接经验做基础,更容易深刻而又独到地理解和把握前人的间接经验。两者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地丰富着艺术家头脑中的生活和知识积累,提高着作者的艺术理解力和艺术想象力。鲁迅从学医转到弄文,靠的是青少年时代饱读中外古典经史和精读过一百多篇小说;不少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几乎“读尽”了世界各国的重要名作……真是“若要通今古,须读五车书”,“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为什么会有“下笔如有神”呢?首先是“积学”、“储宝”的知识和间接经验极端丰富,而且古今中外的大量信息,容易形成更大更丰富的新的排列组合的信息量,可以使作者信手拈来,选用自如;其次是前人的艺术作品潜移默化地在给作者起着提高创作构思想象力和表现力的超常有效的榜样的力量。可见,不断丰富自己的直接体验和间接体验是创作主体不可忽视的重要任务,它是决定着艺术构思和艺术想象有没有充分的材料和有没有感人肺腑的有血有肉的内容的重大的问题。

艺术家对生活(包括直接和间接)的体验和认识是有敏锐与不敏锐、深与浅、厚与薄之分的。一个具有雄厚的艺术心理定势和深厚的艺术创作素养与激情的艺术家,在观察和体验生活时,能够非常敏锐地从千姿百态的实际生活中一眼就看出哪些是具有审美价值和创作意义的事物,迅速地做出深刻的本质的理解,并产生各种艺术联想。这是由于艺术家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培养起来的独特的观察能力、感受能力和认识能力的结果,否则是不可能对生活产生艺术的深刻认识和独到见解的。而这种对生活本质的深刻认识和独到见解,正是他所要创作的艺术作品的灵魂和生活力所在。

由生活体验引发的创作动机和创作欲望的萌生,是创作的精神准备。创作动机的触发,是推动艺术家进入实际创作过程的驱动力,是一种实践性动力。在艺术家积累了大量对生活的观察和艺术体验后,由于某种偶然的机缘,引发了创作的动机和欲望,正像作家王蒙在《谈触发》中所举他小说创作的动机是怎样被触发的那样:《夜的眼》是起于他外出办事,在迷宫样的住宅区里,一盏昏黄路灯对他的触动;《风筝飘带》是为一对青年在居民楼公共阳台上谈恋爱而激发……特别是当艺术家为生活所叩击心弦的时候,往往会产生强烈的心潮起浮、欲罢不能,形成物我同一、主客体交融的艺术境界,即由生活体验引发了强烈的创作初衷与创作欲望。这种冲动和激情使艺术家食不甘味,迫使他非通过创作宣泄出来不可。因此,最佳的创作心态不是“我能写(能画、能演……)”,而是“我不能不写(不画、不演……)”!这是艺术家发自心灵的创作冲动,也常常是作品感人至深的重要原因。玛克斯·德索在《美学与艺术理论》一书中有这样的描述:“容易引起激动的材料准备好了,一旦有一粒火星落到上面,那么一闪之间,羽毛丰满的戏剧便在诗人心中出现,旋律的格局便在作曲家耳边震响,画家便看见他的图画,雕刻家则见到了他的雕塑。”[32]创作欲望点燃了。具体的创作过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