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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概论:2010版
1.6.2.1 一、历史上对艺术发展规律的研究
一、历史上对艺术发展规律的研究

艺术是发展的,艺术的发展是有规律的,探讨艺术发展的规律是艺术理论的重要任务。在艺术理论的发展史上,许多先行者透过艺术发展的表面现象,对艺术发展规律做了可贵的探索。尽管由于时代的局限,人们对艺术发展规律的阐释不尽相同,但是,绝大多数的艺术理论家都认为应当从两个方面探讨艺术发展的规律:第一,揭示艺术发展的客观过程,阐释艺术发展的昨天、今天与明天之间的联系,这就是艺术发展的模式。第二,探究艺术发展的原因,阐释艺术作品与社会发展原因的关系,这就是艺术发展的动力。

(一)艺术发展的模式论

对艺术发展模式的探讨,主要有以下几种观点:

第一,认为“草创——繁荣——衰亡”是艺术发展的必然规律。

“初创——高潮——衰败”是艺术发展的一般规律,古今中外,一切艺术概莫能外。

许多艺术哲学的著名学者都发现了艺术发展的这条一般规律。

德国大哲学家黑格尔说:“每一门艺术都有它在艺术上达到完满发展的繁荣期,前此有一个准备期,后此有一个衰落期。因为艺术作品全部都是精神产品,像自然界的产品那样,不可能一步就达到完美,而要经过开始、进展、完成和终结,再经过抽苗、开花和枯谢。”[33]

黑格尔的巨著《美学》,用全部艺术发展的历程,证实了艺术发展的这条一般规律。

被誉为“西方美术史之父”的瓦萨里在其《意大利艺苑名人传》中写道:“我想让他们知道,艺术是如何从毫不起眼的开端达到辉煌的顶峰,又如何从辉煌的顶峰走向彻底的毁灭。明白这一点,艺术家就会懂得艺术的性质,如同人的身体和其他事物,艺术也有一个诞生、成长、衰老和死亡的过程。”[34]

瓦萨里用文艺复兴的全部历史,用文艺复兴的全部艺术家和全部艺术作品,证实了艺术发展的这条一般规律。

法国人丹纳在《艺术哲学》一书中论述了同样的观点,他说,起初艺术就像植物一样破土而出,艺术萌芽了。而后,艺术开出美丽的花朵,一直达到繁荣。“但这个繁花满树的景象只是暂时的,因为促成这个盛况的树液就在生产过程中枯竭。”所以,“在此以前,艺术只有萌芽;在此以后,艺术凋谢了。”[35]因此,艺术发展的全过程就是“初创——繁荣——衰败”的过程。

“草创——繁荣——衰落”的艺术发展规律说为许多艺术家所接受,它确实揭示了艺术规律的某些方面,某种风格的艺术确实经历着“草创——繁荣——衰亡”的过程,它可以使人透过艺术现象从宏观上把握居主导地位的艺术风格的发展脉络。但是,这种观点在论述艺术的发展时,必须首先设立一个明确的价值标准作为建构艺术发展阶段的根据,所谓“草创——繁荣——衰亡”也只是按照这个主观设定的标准对艺术作品的评价。而对艺术评价标准是多种多样的,从一个标准来看是草创、衰落,从另一个标准来看则是繁荣。因此,它所阐释的艺术发展的“客观规律”便不可避免地带有主观性。其次,任何时代的艺术风格都是多种多样的,既有占主导地位的艺术风格,也有非主导地位的艺术风格,而艺术发展的这种模式仅仅反映占主导地位的艺术风格,因而不可避免地带有片面性。

第二,认为“否定之否定”是艺术发展的必然规律。

否定之否定是德国哲学家黑格尔哲学体系中一个重要范畴。黑格尔认为,世界是由绝对观念决定的。绝对观念的运动遵循着否定之否定的规律,世界的运动也遵循着否定之否定的规律,艺术的运动必然遵循着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规律,它的具体表现形式就是象征型——古典型——浪漫型的发展过程。这个过程就是艺术内部精神因素与物质因素由对立到同一的过程,也就是物质因素逐渐下降、精神因素逐渐上升的过程。

象征型艺术是艺术发展的第一阶段。此时理念还找不到表现自身的合适的感性形象,因而显现理念时采用模糊抽象的象征形象,如埃及的金字塔,印度、波斯的巨大神庙,这种艺术以巨大离奇的物质形式著称,它给人的印象不是内容与形式的和谐的美,而是巨大的物质压倒心灵的崇高风格。古典型是艺术发展的第二阶段。它克服了象征性艺术“双重的缺陷”:形象的不完善及意义的抽象性,精神内容与物质形式达到了完满的契合一致。古典型艺术的典型代表是古希腊雕刻,浪漫型是艺术发展的第三阶段。黑格尔这里所说的浪漫型艺术,不仅仅是指盛行于十八世纪的浪漫主义艺术,而是指从中世纪到十九世纪初期各种艺术的总和。它与象征型艺术、古典型艺术的根本区别就在于:象征型艺术是物质溢出于精神,古典型艺术是物质与精神的一致,而浪漫型艺术则是精神溢出物质。在黑格尔看来,艺术的发展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象征型艺术(物质与精神失调)——古典型艺术(物质与精神一致)——浪漫型艺术(在更高的基础上物质与精神的失调)。

黑格尔的巨大功绩就在于他把艺术看做是一个运动、变化、发展的过程,并力图揭示运动的内在规律。但是,他把艺术发展的动力归之于神秘的绝对观念,又把丰富多彩、错综复杂的艺术现象归之于三种类型。按照他的模式,最后浪漫型艺术也要被否定,从而导致艺术本身的灭亡,这种唯心主义的假想不可能科学地揭示艺术发展的客观规律。

第三,认为“两极之间的变化”是艺术发展的必然规律。

十九世纪奥地利艺术史家里格尔认为,艺术的发展史既不是上升史、前进史,也不是下降史、衰退史。艺术的发展无所谓前进与倒退,高峰与低谷。里格尔致力于艺术发展的客观描述,认为艺术发展的规律是“两极对立之间的变化”。这对立的两极就是“视觉的”与“触觉的”,艺术的发展过程就是在对立两极之间的变化过程。从希腊艺术到罗马艺术,从文艺复兴到巴洛克艺术的过程,就是从“触觉的”向“视觉的”转换的过程。从印象派到后印象派的过程,就是从“视觉的”向“触觉的”转换的过程。这种转换,既不是前进,也不是倒退,只是变化而已。

二十世纪初瑞士艺术史家沃尔夫林对艺术的发展规律有相同的理解,他提出对立的两极有五对范畴:一是线性的与绘画的,二是平面的与纵深的,三是闭合的与开放的,四是多元的与统一的,五是明确的与模糊的。在五对范畴中,关键是第一对,其余四对都是它的派生物。这里所说的线性的与绘画的,实际上也就是里格尔所说的“触觉的”与“视觉的”。线性的也就是可触的,绘画的也就是可视的。艺术的发展过程也就是在“线性的”与“绘画的”这两极之间的转换过程。

里格尔和沃尔夫林都极力声称,自己对艺术发展规律的阐释是不带主观色彩的、不包含价值评价的纯客观的描述。其实,对两极对立的设定便不可能不带有主观色彩,例如有人设定“写实的”与“抽象的”这对立的两极,把丰富多彩的艺术现象都压缩到他所设定的对立两极之间的变化,便不能不带有主观的牵强。

(二)艺术发展的动力论

关于这个问题,在历史上比较有影响的是人性论的观点。

人性论是随文艺复兴而产生的一种唯心主义历史观,也是一个时代的艺术哲学,认为艺术发展的终极原因是人的本性。普列汉诺夫指出:“十八世纪的启蒙主义者是从唯心主义的观点来观察历史的。他们把知识的积累和传播看做是人类历史运动的最主要和最深远的原因。但是,如果科学的成就,以及一般讲来,人类思想的运动,真的是历史运动的最重要的和最深远的原因,那么自然就产生这样一个问题:决定思想运动本身的又是什么呢?从十八世纪的观点看来,只能有一个回答:人的本性,他的思想发展的内在规律。但是,如果人的本性决定着他的思想的全部发展,那么很明显,它也决定着文学与艺术的发展。因此,人的本性——而且只有它——能够而且应当给予我们以理解文明世界的文学和艺术发展的钥匙。”[36]

人的本性为什么能成为艺术发展的终极原因呢?如果人的本性是静止的,它如何能说明艺术的变动呢?他们认为,人的本性在一定限度内是变动的,它像人的生命一样,经历童年、青年、壮年、老年这几个阶段,这也就决定了艺术经历了童年草创期、青壮年高峰期、老年衰落期这几个阶段。

丹纳在《艺术哲学》一书中解释艺术,探求艺术发展的原因时说,艺术是由时代精神和风俗所决定的,时代精神和风俗又是由环境决定的,环境又是由种族决定的。什么是种族呢?丹纳说:“我们所谓的种族,是指天生的和遗传的那些倾向,人带着它们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些倾向因民族的不同而不同。人和牛马一样,存在着不同的天性。”[37]这里所说的“种族”就是“以人种形式出现的人的本性”。丹纳用他的理论具体分析了文艺复兴的艺术。他认为,意大利文艺复兴的艺术是由文艺复兴时代的精神与风俗所决定的,文艺复兴时代的精神与风俗是由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环境所决定的,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环境是由意大利人的本性所决定的。按照丹纳的逻辑:人性,是艺术的终极原因,是艺术的“永久的本能”和“永恒的冲动”。这样,丹纳就遇到了无法回答的难题:意大利人的本性是不变的,为什么文艺复兴的环境不早出现五百年或再延续五百年呢?普列汉诺夫曾依据唯物史观纠正了丹纳人性论的偏颇,他说:“任何一个民族的艺术都是由它的心理所决定的;它的心理是由它的境况所造成的,而它的境况归根到底是受它的生产力状况和它的生产关系制约的。”[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