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语境下的历史分合/向　前

1922年1月，列宁在他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抱病接见参加“远东各国共产党即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的中国代表。被接见的一共三个人：张国焘代表中共，张秋白代表国民党，邓培代表工人。后来有人说，列宁接见三位中国代表，是为了发出他那“先知般的东方之问”：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是否可以合作？

所谓“东方之问”，颇具深意，它的根本之点，在于推进东方的反殖革命。毫无疑问，在列宁看来，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都是革命党，都是能够在东方推进民族和殖民地革命的政治力量。

革命，在20世纪20年代，具有正义甚至道德的力量。由辛亥革命和五四新文化运动引发的中国革命浪潮，到了20世纪20年代，再次成为有志救国的中国人的强烈呼喊。人们似乎看到，中国的救亡图存和民族自立，非通过革命这一种手段不能完成。不管列强还是军阀，这些内忧外患必须通过革命，才能打倒。“革命”于是至高无上。在青年之中，革命尤其受到崇拜。

1923年1月1日，《中国国民党党纲》公开发表。其中明确规定，国民党是以谋求实现民族平等、民权平等和民生平等的三民主义为目标的革命政党。而一年半前召开的中共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则将共产党的纲领确定为，“以无产阶级革命军队推翻资产阶级”，由劳动阶级重建国家，直至消灭阶级差别。中国国民党主张的“国民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主张的“阶级革命”，在特定历史时空发生重合，这个重合，就是当时年代的“革命”语境。

“扫除列强除军阀”，堪称国共合作的一曲慷慨悲歌。北伐战争做了辛亥革命没有完成的事。在这场革命战争中，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员把鲜血流在一起。特别是黄埔军校的学生军，为了革命目标，攀城杀敌，在炮火中前进，演出了20世纪20年代革命舞台的英勇一幕。

然而，仅仅的革命语境，并不能保证历史选择的一致。中国国民党的“国民革命”，就性质而言，是包括了所有反对列强和封建军阀的人们的革命；而中国共产党的“阶级革命”，则是为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革命。尽管，在“打倒列强除军阀”的革命语境下，不同的政治力量都流下鲜血，但他们最终的目标，却大异其趣。

孙中山先生说，中国现在的问题首先是贫穷，不能照共产党主张的那样马上来均贫富，而是一方面节制资本，另一方面用国家力量振兴工业，发达资本。

1927年3月底，上海商业联合会代表团找到蒋介石，表示只要他同共产党决裂，就保证给予经济支援。在蒋许诺在上海“迅即调整劳资关系”之后，第一笔300万银元的借款就到了蒋的手里。不久，四一二政变发生。显然，曾经“革命”的蒋介石，站到了资产阶级一边。

从黄埔军校中走出的共产党员们，不得不随着国民党的反共“清共”而退出城市。他们走向农村，实行土地革命，代表中国更广大人民的利益，为实现理想而斗争。中国革命，最终由共产党来完成，是人民的选择。而人民的选择，体现着历史的选择。中国近现代历史的特殊环境，就这样决定了历史的戏剧性分合。

（本文作者系中央党史研究室研究员　中共党史出版社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