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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插图本)
1.66 三、“中等社会革命”:承先启后的历史环节

三、“中等社会革命”:承先启后的历史环节

在20世纪初年的时论中,法国大革命是常常被引用以说明中国的论题,并一度成为革命与改良大论战双方用以阐发各自的政治理想的论据。改良派从法国大革命的历史得出“革命之举,必假借于暴民乱人之力,天下岂有与暴人乱民共事,而能完成者乎,终亦必亡,不过举身家国而同毙耳”(41)的结论,故而反对革命。梁启超说:“泰西革命之主动,大率在中等社会。盖上等社会则其所革者,而下等社会,又无革之思想无革之能力。”泰西革命源于生计问题,“故中等社会,常以本身利害之关系,故奋起而立于革命之场。若中国则生计之与政治,向固绝无影响者存也,故彼中革命一最要之机关,而我独阙如也”。因此中国历史上只有“上等下等社会革命”而无“中等社会之革命”。革命之业“必赖多数人”,革命派“欲用之以起革命之多数下等社会,其血管内皆含黄巾闯献之遗传性也”(42)。与改良派不同,革命派则从法国大革命中汲取战斗激情和理论依据,认为“泰西革命之所以成功者,在有中等社会主持其事;中国革命之所[以]不成功者,在无中等社会主持其事”(43),中国革命的前途“惟有使中等社会皆知革命主义,渐普及下等社会”(44),才有成功希望。

革命党人赞成第三等级,但以革命党为代表的“中等社会”不同于第三等级。

法国大革命时期的第三等级是由纳税者组成的,它包括工商业资产阶级、农民、工人、城市贫民和为数众多的小生产者,如小业主、小商人和工匠等。纳税把他们连结成一个阵营,与不纳税的僧侣、贵族等特权阶级相抗衡。在第三等级中,资产阶级(包括金融、工业、商业资产阶级)是新生产关系的代表者,是大革命的领导力量,他们不仅代表第三等级,而且代表“百分之九十六的国民”。20世纪初年的中国社会与大革命时期的法国社会是不同的。那时法国的资本主义已有了相当充分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已具备与封建生产方式抗衡的力量。因此,在第三等级背后,是历史发展过程中已经成熟的社会变革要求。而20世纪初年的中国提供给中等社会的社会变革的基础是不成熟的、薄弱的。新式知识分子是“中等社会”最进步的部分。但他们的思想、观念并不是从中国社会里直接孕育出来的,而是在民族危机的刺激下,接受了西方资产阶级革命的理论。因此,他们与他们所代表的社会之间有着某种程度的脱节。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第三等级的阵营相比,在“中等社会”与农工所组成的“下等社会”之间又有某种程度的脱节。在中国这样特殊的社会环境下,脱节是正常的,但它又必然影响到改造中国社会现实、建立近代生活的实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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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报》发刊词

近代中国的改革是从上层开始的,是在外国资本主义侵略和农民起义的双重压迫下迈开第一步的:依次推移,由上层肇始,逐级延及中下层,它的发展形成一个塔形。作始于洋务运动而登场于甲午战争后的改良派曾寄希望于“上等社会”,他们看不起“下等社会”,极言革命之祸以推动清廷变法,并赋予变法以防止“下等社会”揭竿而起的意义。所谓推行君主立宪便可以“防家贼,靖内乱”,“永绝乱萌”,避免“流血的破坏”。直到20世纪初年的“中等社会”,才认识到“中等社会”必须以“下等社会”为依托,为根据地,并自信有能力领导“下等社会”进行“积极之破坏”,“有秩序的革命”。尽管这种认识仍然是不明晰的、朦胧的,“中等社会”也并没有真正把“下等社会”发动起来,但它却使“中等社会”和“下等社会”有了一定的联系。显然,由“中等社会”领导的中国革命,已经不是“汤武革命”或刘邦、朱元璋之类的英雄事业了。它与历史上的农民战争已有了很大的不同,“中国自秦以降,革命者多崛起民间,于平民革命较近之”,实际上只不过是改朝换代的工具。而“中等社会”革命则“出于国民”,“革命之后,宣布自由,设立共和,其幸福较之未革命之前,增进万倍,如近日泰西诸国之革命是也”(45)。也就是说,“中等社会”革命的目标是推翻专制政体,建立民主共和政体,因而已具有近代民主革命的品格,走出了改朝换代的轨辙。“五四”以后,新的宇宙观、人生观一齐涌来,新的一代改革者科学地认识和阐明了下层群众在社会进步中的作用,“下等社会”的力量得到了真正的发挥。这就是共产党领导的工农大众革命。而“中等社会”领导的革命则是一个承先启后的历史环节。

【注释】

(1)窦昌荣选注:《天地会诗歌选》,134页,北京,中华书局,1962。广西天地会民谣,流传颇广。张嘉祥后来投顺了朝廷,并成为太平天国的主要敌手之一。有人因此而不愿意承认这种饱含反抗精神的话出诸他口,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2)《毛泽东选集》,2版,第1卷,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3)杨笃生:《新湖南》,第四篇,1903。

(4)这里所谓“大工业”究系何人,待考。若按常理推断,当指居于上等社会或与上等社会有密切联系的张之洞、盛宣怀辈。

(5)Chung- Li Chang:本The Chinese Gentry,University of Washing ton Press,1955,p.99.

(6)《倡学生军说》,载《苏报》,19030624。

(7)《江南水师学堂之鬼蜮》,载《苏报》,19030620。

(8)参见[美]费正清:《剑桥中国晚清史》,下册,623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

(9)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湖北省委员会编:《辛亥首义回忆录》,第1辑,70页,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79。

(10)参见濑江浊物:《吴佩孚正传》,见荣孟源等编:《近代稗海》,第5辑,617~618页,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

(11)民国《上海县志》,卷17,游寓,见黄苇等编:《近代上海地区方志经济史资料选辑》,321页。

(12)张孝若:《南通张季直先生传记·附年谱年表》,传记,82页,上海,中华书局,1930。

(13)方鸿铠等修,黄炎培等纂:《川沙县志》,卷16,人物志,统传,见黄苇等编:《近代上海地区方志经济史资料选辑》,324、315、312页。

(14)据《各省商会详表》统计,见《中国年鉴(第一回)》,1544~1570页,上海,商务印书馆,1924。

(15)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辛亥革命时期期刊介绍》,第3册,45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

(16)《中国问题的真解决》,见《孙中山选集》,上册,6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66。

(17)参见《毛泽东选集》,2版,第1卷,188页。

(18)《鲁迅全集》,第1卷,344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19)李书城:《学生之竞争》,载《湖北学生界》,1903年第2期。

(20)李书城:《学生之竞争》,载《湖北学生界》,1903年第2期。

(21)杨笃生:《新湖南》,第二篇,1903。

(22)李书城:《学生之竞争》,载《湖北学生界》,1903年第2期。

(23)《民族主义之教育》,载《游学译编》,1903年第10期。

(24)参见陶成章:《浙案纪略》,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三),3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

(25)参见万武:《策动马福益起义的经过》,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辛亥革命回忆录》,第2集,245~247页,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1。

(26)参见《石叟牌词》,见《谭人凤集》,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

(27)参见贺觉非:《辛亥武昌首义人物传》,上册,黄申芗,310页,北京,中华书局,1982。

(28)陈少白:《兴中会革命史要》,80页,建国月刊社,1935。

(29)参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陕西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陕西辛亥革命回忆录》,31、173页,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2。

(30)参见王时泽:《回忆秋瑾》,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会编:《辛亥革命回忆录》,第4集,225页。

(31)参见冯自由:《革命逸史》,第6集,42页,北京,中华书局,1981。

(32)据冯自由:《兴中会时期之革命同志》一文列表统计,参见冯自由:《革命逸史》,第3集,30页。

(33)《毛泽东选集》,2版,第2卷,646页。

(34)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辛亥革命回忆录》,第1集,508页。

(35)参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湖北省委员会编:《辛亥首义回忆录》,第1辑,125页。

(36)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六),291页。

(37)《民族主义之教育》,载《游学译编》,1903年第10期。

(38)《中国之改造》,载《大陆》,1903年第4期。

(39)《民族主义之教育》,载《游学译编》,1903年第10期。

(40)《民族主义之教育》,载《游学译编》,1903年第10期。

(41)康有为:《法国革命史论》,载《新民丛报》,1906年第85期。

(42)梁启超:《中国历史上革命之研究》,载《新民丛报》,1904年46~48期合本。

(43)《中国革命史论》,见《陈天华集》,215页,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

(44)《绝命辞》,同上书,236页。

(45)《中国革命史论》,见《陈天华集》,214、2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