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阿拉伯语的形成及传播
一、阿拉伯语的起源
根据历史语言学家的划分,阿拉伯语属于闪含语系(亦称亚非语系)中的闪米特语族。细分下来,闪米特语族又可分为东部语支(阿卡德语支)、西北语支(迦南语和阿拉姆语)以及西南语支(南部阿拉伯语和北部阿拉伯语)。我们所要涉及的“阿拉伯语”就属于闪含语系闪米特语族的西南语支。阿拉伯语发源于阿拉伯半岛,半岛南端也门地区的叫南阿拉伯方言群,半岛北方希贾兹地区(现今沙特)的叫北阿拉伯方言群。南部阿拉伯语经过长期的历史演进被北部阿拉伯语同化。公元5—6世纪,北部阿拉伯语中的古莱氏方言逐渐发展成半岛通用的语言,最终奠定了当今标准阿拉伯语的基础。
奠定这一语言的文学当属“贾希利亚时期文学”,其中又以《七首悬诗》为代表。《七首悬诗》所描写的内容充分反映了伊斯兰教兴起前的阿拉伯民族的社会特点、阿拉伯人的生活图景和阿拉伯语的典型特征。
二、《古兰经》和阿拉伯语
阿拉伯语的产生并不意味着阿拉伯民族的形成,真正促成这一民族统一和形成的是伊斯兰教。公元7世纪,先知穆罕默德颁降《古兰经》,创立伊斯兰教,统一了阿拉伯半岛上的各部族,统一了语言和文字。以古莱氏方言颁降的《古兰经》也作为标准阿拉伯语的典范开始正式通用和推广,一直持续至今。标准阿拉伯语成为统一的阿拉伯民族的共同语。
“这种阿拉伯语作为工具,超越了狭隘的部族界限,把阿拉伯人从非阿拉伯人或外来居民中鲜明地区分开来,并为一个阿拉伯民族的新意识提供了基础。”[1]
《古兰经》作为第一部用标准阿拉伯语书写的巨著,不仅是伊斯兰教的经典,也是阿拉伯语的正确典范和最高标准。《古兰经》对阿拉伯语的影响是广泛而深远的。
首先,《古兰经》牢固树立了标准阿拉伯语的民族和国家通用语的地位。一方面,它促使阿拉伯语迅速规范化,有力制约了各地方言的发展,因为“一切符合《古兰经》的用法的读音、词汇和语法都是正确的,反之则是错误的。”[2]另一方面,它促使阿拉伯语迅速书面化。作为一部经典,它全面创制和规范了阿拉伯语的语法、修辞和篇章体例,使这一语言从半岛通用的方言以书面的形式进行规范,以便于社会各阶层人群开展各种不同功用的交际,从而使阿拉伯语最终发展成阿拉伯伊斯兰帝国的官方语言。
其次,《古兰经》促进了阿拉伯语的传播。因为《古兰经》是伊斯兰教的经典,新入教或改教的穆斯林必须学习阿拉伯语,才能开展宗教活动。所以,在伊斯兰教迅速兴起和传播的过程中,阿拉伯语也逐步战胜了当地语言,不但是法定的官方语言,也成为民间通用语言。随着阿拉伯语和阿拉伯帝国境内各民族语言的融合,阿拉伯语本身也大大丰富和发展了。它吸收了大量外来词汇,反过来也推动了阿拉伯语的文字学、词法学、句法学和修辞学等的发展,使得阿拉伯语在对外传播的过程中不断加以规范,保持生机和活力。
再次,《古兰经》的存在保护了阿拉伯语的延续。阿拉伯民族在历史上曾遭受过多次外族入侵,像1258年蒙古军队灭亡阿拔斯帝国,还如16—20世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对阿拉伯民族的长期异族统治。这些灭顶之灾并没有使阿拉伯语消亡,反倒是入侵者信奉了伊斯兰教。究其原因,是伊斯兰教、是《古兰经》挽救了阿拉伯语,挽救了阿拉伯民族。可以想象,如果没有《古兰经》,阿拉伯语也可能像欧洲中世纪的拉丁语一样逐步消亡,取而代之的可能是埃及语、沙姆语、马格里布语和伊拉克语等,就像英语、德语、法语和意大利语取代拉丁语那样。
三、阿拉伯语的传播及对其他语言的同化
阿拉伯语随着阿拉伯征服大军传播到了帝国的每个角落,并作为官方语言进行强制推广。倭马亚朝时,进行了大规模的“阿拉伯化”运动,借以巩固军事胜利和政治统一。后期,又通过宗教同化运动强化了阿拉伯语的地位。到了阿拔斯朝,阿拉伯征服运动已经从军事胜利、政治统一、宗教同化进入语言同化的新阶段。帝国境内一切政治、经济和文教活动,都使用阿拉伯语,各民族也统一使用阿拉伯语作为唯一官方语言。
但作为民间通用的口头语言,阿拉伯语最终战胜帝国各征服地区民族语言的过程是漫长而艰苦的:
“在这个斗争的领域里,被征服的民族,进行了最大的反抗。许多事例证实,被征服民族宁愿放弃政治上的决心,甚至宗教上的忠心,也不愿放弃本族的语言。直到阿拔斯王朝的末叶,阿拉伯语才变成普通话,而取得完全的胜利。”[3]
“叙利亚的景教徒(基督教的一派)、埃及的科普特教徒(基督教的一支)、北非柏柏尔的基督教徒、沙姆和伊拉克的萨比教徒、波斯和印度的祆教徒和摩尼教徒,经历了倭马亚朝的“阿拉伯化”运动后,到阿拔斯朝时,已多半改信伊斯兰教,阿拉伯语也取代古叙利亚语(阿拉姆语)[4]、科普特语[5]、柏柏尔语[6]和古波斯语[7],成为官方和社交语言。”[8]
阿拉伯语在传播的过程中对外族语言的同化现象中有些有趣的现象值得深思:
表4 阿拉伯语在实施语言同化过程中的不同现象
产生上列现象的原因错综复杂,因为语言的同化现象既跟语言本身属性息息相关,也跟使用这种语言的民族的性格特征、心理习惯、族群特点有很大关系。相对而言,文明程度较高、对本民族文明有较强自豪感、善于学习的民族在跌宕起伏的漫长历史中对本民族语言的珍视和保存是有较强动力的;而文明程度相对不高、社会形态发展较晚成熟、文明内聚力不足的民族对本民族语言的保护和传承则显得较弱。
四、阿拉伯翻译运动对阿拉伯语的丰富和发展
公元750年,阿拔斯王朝建立,从此开创了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史上的黄金时期,而正是在这一时期,开展了伟大的“百年翻译运动”(一般称为“百年翻译运动”,其实际跨度是8—11世纪的200多年)。伴随着阿拉伯语取得彻底胜利,帝国境内的希腊、波斯、印度、基督教等各文化典籍在这一阶段,像涓涓细流一样,通过翻译运动统统汇入了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大河。阿拉伯民族强大的好奇心理和好学精神在这个时期展露无遗,大量的古希腊语、古波斯语、印地语和拉丁语的词汇通过翻译运动进入到阿拉伯语体系,大大丰富了阿拉伯语的表达能力,提升了阿拉伯语的学术地位,使得当时的阿拉伯语成为代表先进文化和生产力的语言,成为承载先进文明的语言。
著名学者希提这样评价翻译运动:
“在建筑巴格达城后,仅仅75年的工夫,阿拉伯语的学术界,就已掌握了亚里士多德主要的哲学著作、新柏拉图派主要的注释、格林医学的绝大部分,还有波斯—印度的科学著作。希腊人花了好几百年才发展起来的东西,阿拉伯学者在几十年内就把它完全消化了。”[9]
阿拉伯百年翻译运动在世界文化史上发挥过极其重要的作用,同时也在阿拉伯语的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因为这场持续了将近200年的翻译运动,使得阿拉伯语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很明显,它已经不再是原先很纯粹的、单一的代表了阿拉伯游牧部落文化的阿拉伯语,而是发展成一种融汇了古希腊、古波斯、古印度以及基督教文化的世界性语言;就像这种语言所承载的文化的显著变化一样,它已不再是单纯的阿拉伯民族的特有文化,而是集世界古代优秀文化于一炉的阿拉伯伊斯兰文化。
这时的阿拉伯语比起阿拉伯征服时期还要先进,还要富有活力,阿拉伯文学的黄金时代就产生在这一时期。直至今日,倭马亚王朝和阿拔斯王朝的伟大诗人们的诗篇仍在为阿拉伯人所传颂、吟咏,他们的诗歌和散文传达给世人的不仅是对本民族文明的赞颂和推崇,同时也是对本民族语言的自豪和自信。
从以上叙述可以看出,阿拉伯语从5世纪时偏居于阿拉伯半岛的一种游牧部落方言,在由《古兰经》迅速规范后,伴随着伊斯兰征服大军席卷整个西亚北非,到了阿拔斯朝,已经完全成为这个大帝国所有臣民的通用语言——不论其种族、宗教和出身。这当然有军事、政治和宗教的因素,但是也跟阿拉伯语自身的接纳性以及它所代表的先进文化的吸引力密切相关。阿拉伯语在这个时代,迎来了发展史上的黄金时期。这是阿拉伯语的幸运,也是世界文明的幸运。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公元8—10世纪,以巴格达为中心的阿拉伯“百年翻译运动”保存了古希腊、波斯和印度的重要典籍并将其输入到阿拉伯伊斯兰文化,而发生在公元11—13世纪以安达卢西亚(现西班牙)托莱多的翻译学校为中心的翻译运动,又将阿拉伯语版本的古希腊哲学、科学典籍以及阿拉伯著名哲学家和科学家的经典著作,翻译成拉丁文、希伯来文和西班牙文等,助力了欧洲的地理大发现和文艺复兴。而当时的欧洲,正经历千年的文化断层期,沉沦在教会的黑暗统治之下,欧洲文明的火种很幸运地保存在了阿拉伯伊斯兰文明中,保存在了阿拉伯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