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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史实研究
1.19.2 二 “快饮达旦”诗交游考
二 “快饮达旦”诗交游考

该诗所涉友人多位,除了姚山期为苏州人士将列专节讨论,以下皆为淮安人士。

阎牛叟(1617—1687),名修龄,字再彭,牛叟其号,一号容庵。祖籍山西太原,自高祖之父始居山阳(今江苏淮安)。世“业盐,迁淮西后,世称素封”[11]。崇祯八年(1635)为诸生,明亡“聚儒衣冠而焚之”,从此遁世隐居。一时遗民如黄冈杜濬、太原傅山、南昌王猷定、宁都魏禧、铜山万寿祺皆与之交,牛叟“下榻相待……于世味泊如也”。诗文“清真典雅,可以式靡起衰”[12],惜无专集留存。牛叟与圣叹之交谊,向无记载,从金氏《阎子牛叟游邓尉,有怀故园梅花,因送之归学山》之二“山下春流泯泯深,送君一片古人心。自从李白闻歌后,不见汪伦直到今”和“快饮达旦”诗首章“珍重千声始下楼”诸句,足证阎、金二人友谊淳厚、情“深千尺”,直逼古之李白与汪伦。此年圣叹五十四岁,阎牛叟四十五岁。阎氏明末在金陵结识女妓崔氏,顺治二年为清军“百夫长”所夺,修龄撰《青溪传》记其事。《沉吟楼诗选》之《青溪行》,就是圣叹根据修龄鼎革之际的情感遭遇创作而成,可见两人相识已久。百诗为修龄子若璩(1636—1704)之字,号潜丘(后以经学名世,学者尊称为潜丘先生),此年二十六岁。金诗所谓阎修龄“有怀故园梅花,因送之归学山”,学山者即赵执信(1662—1744)《潜丘先生墓志》所云“山阳城东南之学山墩”[13],徐朔方云“学山墩,在淮安城东南,今若璩墓地在焉”[14],当据此。据明遗民方文(1612—1669)康熙元年壬寅(1662)作《学山草庐歌赠阎牛叟》:

学山在何所,乃在淮郡东南隅。大小累累数十丘,形如众星落平芜。中有一丘最灵异,四时草树长青翠。阎子卜葬其先人,兹山信是眠牛地。更向山边结草庐,春秋伏腊来此居……方生为作学山草庐歌。[15]

诗中所描述的,乃阎氏祖茔及牛叟庐墓之所。

张养重(1617—1682),字斗瞻,号虞山,山阳人。明崇祯十六年(1643)诸生,入清隐居,与同里阎修龄、靳应升结望社,唱和甚殷,顺治四年(1647)有《三子秋心》之集问世。卓尔堪(1653—?)评其人其作是“侠骨文心,蚤有令誉,晚年诗益豪、品愈洁”[16]。此年因随丘象升游琼州(辖境相当今海南岛,清属广东,故张氏诗题为“粤游”)而至苏州。自琼归后,戴一椰子冠,遂号椰冠道人(参方文《椰冠道人歌》[17])。近年所出《明遗民传记索引》署其字号为“柳冠”[18],“柳”字疑误。

丘象升(1629—1689),字曙戒,号南斋,一号积公[19],亦为山阳人。清顺治十二年(1655)进士,十六年官至翰林侍讲。次年因事左迁,外调琼州通判。赴任途中,道经吴门,此年三十三岁。其弟象随(1631—1701),字季贞,号西轩,一号思道人[20]。清顺治十一年(1654)拔贡,此年三十一岁,因送兄赴粤而远至江南。象升“少与弟象随以诗文名于时,道德相资”[21],时有“二丘”之目[22],故圣叹以“白面青眉天下才”相赞许。象升以清华显贵翰林之官,外补穷僻蛮荒副贰之职,“开词林未有之例,同于迁臣谪官,必有排挤倾陷之者”[23],然身后传志不言其故,仅云“涉炎海万里,冒风涛不测之险,人皆为公惜之”[24],或系触犯圣上,深有隐情,不便明言;“或有所劫,不敢言也”[25]。方文康熙元年作《赋得万里一归人赠张虞山》言张养重:

虽贫懒出门,从未入都会。一朝万里游,直至炎海外。为有同袍者,谪居非其罪。安忍孱弱躯,孤征独狼狈?欣然别妻子,长途共行迈。[26]

既道出虞山之高谊,亦点明象升之谪非其罪。然使他人当之,“必且抑塞偃蹇,而象升勤于吏事,其诗深情一往,多友朋酬答之作。一时名士,无不交好,怀人诗六章,独拳拳于金堡、阿字、龚贤、张养重,皆高逸也,平生寄托可知”[27]

丘氏兄弟的情致风采,不仅从象随《泛虎丘》“阿兄意气豪,群邀下阶阼”、“席地借佛堂,解貂恣重醵”等诗句已见一斑;在圣叹“快饮达旦”七章中,其“为曙戒”、“为季贞”所作诗,对二丘亦是赞许有加:与曙戒诗内含对其谪贬荒陬的同情,却正话反说,以调侃口吻出之,“一语语君君欲笑,不教君去不生君”二句,话语诙谐中自含劝勉宽慰之情,写出了丘氏的心胸豁达和金、丘二人的灵犀相通;与季贞诗“放他今夜天涯梦,梦作池塘第一篇”云云,用南朝宋谢灵运因梦族弟惠连而得“池塘生春草”佳句之典,既巧妙地暗以“大小谢”比拟文采风流的丘氏二难,又风趣地劝说季贞送兄千里终有一别,为其胞泽情深所感动。

除了五位远道而来的淮安人士外,此次聚会还有一人值得一说,即金、张、丘诗诸题皆置于显要位置的“姚山期”。此人为著名遗民和重要诗歌选家,将在本书第十九章《<沉吟楼诗选>所涉交游考》的有关部分,设专节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