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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史实研究
1.15.2 二 二丁与哭庙案
二 二丁与哭庙案

丁氏二难之卷入哭庙案,《哭庙异闻》与宗谱的记载,既互有详略,也各有侧重。据前者载,致祸之由大致为:为反抗吴县令任维初假公济私,苏州士子借顺治皇帝哀诏至郡、设幕哭临之机,群聚而哭庙,丁紫洄先向府学教授程邑请得文庙钥匙,“从而至文庙者诸生百馀人,鸣钟击鼓,即至府堂,乘抚、按皆在时,跪进揭帖”;堂兄丁观生亦“偶往府进呈词,遂罹于祸”[9]。在宗谱的《仲初公》传中云:

顺治辛丑,三学诸生以吴令任维初赃款告。公道经府治,挤入公禀。巡抚朱国治闻而大怒,连系府治;续有诸生哭庙之举、乡绅秉公之议,国治愈怒,捏词疏请严惩,议斩十八人。[10]

与《哭庙异闻》所记虽有详略之别,事实基本相同。而在《紫迴公》传中,对丁观澜之卷入案件的经过,则有如下描述:

辛丑之祸,从兄仲初拘系府治,公弗闻之也。因日者半仙言:期百日内,犯血光灾。公慎避之,家人亦秘不告。是日期满,益慎不敢出。日且暮矣,渐可逍遥于门。甫及门,而诸生金人瑞等适至,备道所以,挟与俱[11]。配顾孺人曳裾而泣,公决眦椎胸,大呼曰:“宁有兄罹急难而暇自全者乎?平日读书谈大节,亦惟此孝友耳。烈士锐身赴义,诚知所处也,我独非夫哉!”掉臂而去,哭不绝声,而半仙之言则验矣。[12]

可能是为了强调先祖的凭空罹祸、覆盆沉冤,这里已经略去观澜领头请钥、进递揭帖的率先义举,而平添出百日血光、宿命难逃的传说色彩。无独有偶的是,后人对金圣叹之不免于难,也有类似叙述:

国初诸生金圣叹,才俊不羁,好评论奇书小说……哭文庙,构成狱,避匿僻所。卜满百日可脱灾,及三月,定稿(指其评书——引者注)仅欠一日,以为幸免矣。……旋为访拿,抵案陷辟,正落百日之厄。[13]

记载此事的毛庆臻,字润甫,亦为苏州吴县人,但作为嘉庆二十三年(1818)举人,距离清初已远,“百日之厄”的说法,当不可信。诚如学者所云“圣叹与丁观澜大约在四月二十日即已被捕,前后仅七十馀天,怎能说他已潜藏近百日之久呢?”[14]

虽然丁观澜在哭庙案中的作用向来不为今人所注意,然在当时人的眼中,他却是与金氏齐名的领袖人物。对此有两点可证:其一、据载,顺治十八年二月初四日哭庙时,所捕仅十一人:“倪用宾、沈玥、顾伟业、张韩[15]、来献琪、丁观生、朱时若、朱章培、周江、徐玠、叶琪”,观生与焉,而观澜、圣叹皆不在其内;至四月中旬,始由苏州府教授程邑“唤门斗供出丁子伟、金圣叹二人”。程氏尚欲牵扯他人,因听从顺治十五年(1658)进士长洲钱中谐“有丁、金二人足以塞责”之劝始罢。于是“四月廿六日,严檄唤丁、金二人,廿七日起解至省下”金陵,从此“遂无波及者”[16]。其二、《丹午笔记》作者顾公燮录其“曾大父”即曾祖父(当即《哭庙异闻》的作者)所撰“吊十八人”七绝,诗云:

丁澜侠骨世无伦,哭庙焉能遂杀身?纵酒著书金圣叹,才名千古不埋沦。[17]

吊十八人仅咏丁、金两位,所下笔墨又平分秋色,可见丁澜(兰)在当时的影响。捕二人足以塞责上峰,挽二人足以概括其馀,无论是罪尤所归,还是声望所孚,均可见丁、金二人名声的旗鼓相当。而在后世出现相似的百日之灾、届满遇难的传说,或许恰恰说明在悲剧结局的十八诸生中,他俩是后人最感惋惜或遗憾的。然而,两人于相当中也有相异之处,这便是挽诗所强调的,一为“侠骨”无伦,一为“才名”千古。金圣叹的“才名”是否千古不埋沦,今已得到三分之一的证实。但是丁观澜的“侠骨世无伦”,仅从《哭庙异闻》、《哭庙记略》、《辛丑纪闻》的文字记载,尚难窥其端倪;而借助宗谱《祖德传》的描述,一位“甘蹈于死、成大义”的侠士形象,已是英气勃郁地跃然于纸了。这或许便是剥离了“半仙”预言之类的荒诞粉彩之后,给后人留下的最具真实意味的历史影象。它侧重记录了在四月二十六日“严檄”至苏州后,丁观澜不避险、不畏祸、慷慨赴难的义胆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