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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史实研究
1.12.2 二 沈氏政治倾向
二 沈氏政治倾向

明中后期,吴江士人多重名节,持清议。尤其是自该地“崇祯初复社之创,继迹东林……士之卓然能以忠义相摩切者,实出其中。故明亡而向有闻望者多遁迹林泉、不求仕进,清风亮节,指不胜屈”[23]。而邑内沈氏自沈汉正德年间中进士、官刑部后,有明一代其孙、曾辈登进士第者竟有六人之多[24]。其中汉孙倬所生三子(长琦、仲珫、季珣)一门三进士,人称“三凤”[25],于千年科举史上,亦可谓极家族门庭之盛,算得上是世受国恩了。故至山飞海立的鼎革之际,琦、珫、珣的子侄(行“自”)孙(行“永”)曾辈,虽仅多为诸生秀才,却仍然或行揭竿反抗之义举,或秉韬隐遁世之高风,以下仅就与金圣叹密切相关者予以考述。

吴江地处太湖之滨,乃江浙之要冲,“东南有事,水陆之师必由吴江,北通常、润,南接嘉、湖,西环具区,东贯三江……虽无极险之名,而有极险之实”[26]。故在清兵攻下南都后,邑内同居于柳胥村的吴、沈两大姓[27]便筹划联手抵抗。顺治二年六月苏州陷落后,崇祯十六年进士吴昜在江城中起义,“三日而集三千”义士[28];沈氏则响应于太湖之滨。沈自徵(1591—1641)早在晚明即“知天下将乱,预造渔艘千,匿湖中,事未集而殁”;至是时,五弟自炳、八弟自返自扬州史可法营中,不仅以其艘佐吴昜,又另外“造舟五百,号箭艘”[29],与长洲诸生戴之儁“合众应之”[30]。不幸于当年八月二十一日兵败,次日自炳(1602—1645)、自(1606—1645)俱赴水死。清初邑人过其梅里别业,“每徘徊掩泣,作诗以吊”[31],最有名的是明遗民吴有涯诗句:“家亡亦为君恩重,池馆当年何处来。”[32]诵者无不感叹。沈自炳这位苏郡著名的抗清烈士,圣叹友人永荪、永筠便是其子。

除了在天崩地裂的甲、乙之际毁家纾难、以身赴义者外,清朝定鼎之后,绝意功名、避世匿迹为遗民者亦大有人在。如沈珫次子自继,字君善,号碍影居士,于晚明虽仅为一普通的太学生,“国变后遂谢去巾舄……至是竟为僧,隐居平坵,终日闭门寂坐”;有新朝“贵人”登门拜访,曲致款洽,而自继“瞠目直示,不交一语……其避炎嫉俗多此类”[33],死于清顺治八年(1651),享年六十七岁。此后,金圣叹曾撰七律《题平坵沈君善木影》怀念之[34]

沈自继对新朝的态度,直接影响到其子永启人生道路的选择。入清之后,永启“遂绝意进取”,从此不事科考,人称“隐君”。刘献廷《题方思先生小像》曾赞其曰:

昔我来松陵,药树郁成林。今我来松陵,黄鹂无好音。惟有平坵松,凌冬常阴阴。世运有往复,吾道无古今。临山百仞枝,贞干挺千寻。天风吹海涛,大地张清琴。树下何老翁,科头披素襟。独立万象表,观化聊沉吟。材大非世用,万牛亦难任。我将与此翁,相视忘高深。无何有之乡,莫逆于此心。[35]

高标遗世,特立独行,无愧父子两代遗民身份。此外,沈世楙亦是“乙酉后绝意进取,弃其城西旧第,奉母避兵下乡,与同邑顾有孝、吴旦、周安等,偕隐相唱酬,人以隐士目之”[36]。所交友除吴旦抗清而死外,顾、周皆为遗民。诸沈之间亦互相劝勉激励,如世楙《方思叔客秦将归赋此志喜》次联“战伐十年同避世,江山两地各题诗”[37],便流露出一种对尚义励节的无怨无悔。而这种政治态度,必然导致吴江沈氏家族于清初在总体上呈现出式微之相。世楙堂侄始熙(金圣叹第二个沈姓外孙的嗣父)于康熙间“过南庄祖居”,所见已是“颓舍乱飞新至燕,荒庭争发旧栽花”的破败景象了[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