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联语、赠句辑考

楹联创作发展到明清时代，已由春联单一的迎新送旧功能，演变成与诗文一样，具有抒情写景状物咏怀赠答的作用，并多以“联语”归类，而被收入所作诗文集中。如李渔《笠翁一家言》卷四，即专收此类作品。圣叹所撰联语，笔者所见有五副，三乃为其墨迹，二乃见于著录。其中西安碑林博物馆藏“风来玉宇鸟先转，露下金荃鹤未知”一联，据友人孙甲智告知，乃宋人杨大年成句(见《诗人玉屑》卷十七)，已误入拙文《金圣叹佚诗佚联新考》和拙编《金圣叹全集》^[104]，此处不再视为佚作。另有赠句两首，一并录于此处。

1.七字联语一:

消磨傲骨惟长揖，洗发雄心在半酣。

此联录自金圣叹行书手迹。末署“顺治戊子二月四日”。撰于清顺治五年(1648)。

2.七字联语二:

半窗树影棋僧去，满棹萍风钓伴归。

此联录自端方《壬寅销夏录》“国朝二”“金圣叹草书轴”^[105]。端方(1861—1911)，满洲正白旗人。以举人历任湖广、两江、闽浙、直隶总督，收藏书画极多。

3.八字联语:

雨入花心自成甘苦，水归器内各现方圆。

此联录自金圣叹行书手迹。

4.五字联语:

老拳通大道，儿口嚼新书。

此联录自李放(1884—1924)《皇清书史》，原为“纸本楹帖”^[106]。

以上几副联语的文字内容，或放诞新奇，出人意表；或禅机道趣，哲理深涵，与圣叹其文甚相契合。尤其是首幅联语最见作者心迹。圣叹平生好酒，友人多有记载。如徐增云其“好饮酒，日为酒人邀去；稍暇又不耐烦，或兴至评书，奋笔如风，一日可得一二卷，多逾三日则兴渐阑，酒人又拉之去矣”^[107]，赵时揖云:“先生饮酒彻三四夜不醉，诙谐曼谑，座客从之，略无厌倦。”^[108]连其文学欣赏和评点，有时也是在酒酣耳热之际进行的。如《西厢记·前候》总批云:“吾尝春昼酒酣，闲坐樱桃花下，取而再四读之。”^[109]评杜诗，“每于亲友家，素所往还酒食游戏者，辄置一部，以便批阅。风晨月夕，醉中醒里，朱墨纵横”^[110]，故时人多以酒徒视之，即徐增所谓“却从饮酒看先生”^[111]。正是这幅写于四十一岁时的联语，凸现了借酒佯狂的表象下掩藏着的精神痛苦。

有关联语作品，亦显示出圣叹较高的书法造诣。李放言其五言联是“字大如斗，气势惊人”；“雨入花心”联，据行家品鉴，通体墨泽字润，单体结构别有姿致。如“甘”、“仙现”等字，已脱离常规；“花”字弯钩写成一挑，“入”字一捺回笔向内，均非循规蹈矩、墨守陈范之墨，而有别出心裁、随机应变之妙^[112]。叶公绰《遐庵清秘录》评价邵弥山水长卷的圣叹之跋是“汪洋超隽”，当亦是兼指其文章和书法而言的。

5.赠叶仲韶句:

秦世身为鲁高士，汉朝我识梅仙人。

叶绍袁《叶天寥自撰年谱·九年丙子》六月与友人游杭州径山，七月“正三伏中……与吴门泐公有约，故遂亟归，游未一二，深负山灵耳。八月，送季若入都报命，同候泐公，泐公赠余二语……”^[113]叶绍颙(1594—1670)，字季若，为绍袁堂弟，十五岁从学于绍袁家，两人同榜进士，官至大理寺卿，入清隐居。

6.赠许庶庵句:

庶庵死日原无病，圣叹生来只有贫。

吴定璋辑《七十二峰足征集》许之溥小传:“字观生，号庶庵，之渐胞弟。县诸生。恃才旷放，与吴门金圣叹称同调。金尝赠句云……后游华山绝顶奇峰，举首遐观，鼓掌大笑，失足坠崖而卒。金诗‘死日原无病’者，殆其谶欤?有《赋闲楼诗集》。”^[114]这是迄今为止介绍许之渐和金、许两人关系最详细的资料，详参本书第十八章《<小题才子书>所涉交游考》。此前，人们仅注意到圣叹在顺治十七年“分解”唐代七律诗时，收入《鱼庭闻贯》中的与许之溥的信。如陆勇强先生考金氏友人，已引及此札，云:“其人事迹罕见……其生平事迹有待详考。”^[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