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好文之主”与诗风演变之关系
封建君主制下的高丽王朝,国王当然是天下的最高统治者。在朝鲜传统思想和儒家意识形态的熏陶之下,国王的权力和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和绝对的,忠君乃天下普遍的思想行为准则。在这样的封建社会环境里,“君意乃神授之”,“玉音一发”,定具至尊的地位。因此君王的一举一动,天下注目;君王的号令,如天神之至严,雷厉风行;连君王的起居嗜好,都被忠心耿耿的臣僚吏胥以榜样膜拜。一个文治主义风气十足的国度里头,有这样的一些爱诗如命的国君,其国之文学观念、诗歌风气,怎能不受其深刻的影响?
睿宗是高丽历史上公认的明君和有名的好文之主。他执政的12世纪初叶,正是“边事多发”之季。高丽的西、北边界地区不断受到契丹和女真部族的入侵,高丽王朝为了打退侵略者一边派大将作战,一边修筑边防要塞。这些都给高丽朝廷和人民增加了许多政治压力和经济负担,但睿宗还是有效治理国家政务和边塞要务,缓解了各种困难和矛盾,使得国家稳定发展。在他执政期间,还实行了官制、税收、学校、科举等方面的改革,深受朝野舆论的拥戴。他“礼接贤士,敦行孝悌。及乎即位,宵旰忧勤,励精求治,但志存拓境”,为国为民作出了许多重要业绩。虽然边境多事,政务繁忙,但他始终没有忘记文治政治的要义,没有闲置平生嗜好——唱和酬答。可以说,睿宗是高丽历史上有名的恪守文治主义的君王,他的执政时期是君臣之间的文学交流最为频繁的时期,这些都为后来高丽文学的繁荣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睿宗本身是一位能文擅诗的君王,一生写有很多诗文作品,后人结集出版过他与朝官之间的唱酬集,名为《睿宗唱和集》。在他执政的17年中,年年、月月频繁地与词臣或其他文官唱和酬答,所以在他的周围聚集了许多词臣和文人官僚。李齐贤在《栎翁稗说》中曾经列举过一些聚集于睿宗周围的文人,其中道:
是时,王与太子,皆励精向学。延访儒雅,而尹瓘、吴延宠、李敖、李预、朴浩、金缘、金富佾、富轼、富仪、洪灌、印份、权适、尹彦颐、李之氐、崔惟清、郑知常、郭东珣、林完、胡宗旦,名臣贤士,布列朝著。讨论润色,亹亹有中华之风,后世莫及焉。[1]
李齐贤列举的文人学士有19人之多,但这只是当时高丽众多诗人墨客中的一部分而已。睿宗王俣和太子王楷,都是励精向学的君王,他们都“爱材若渴”,特别是那些善于诗赋的文人学士受到格外的重视。在他的周围“名臣贤士,布列朝著”,李齐贤举的19人可能都是以诗鸣于当世的著名文人。尤其是其中的金富轼三兄弟和洪灌、印份、权适、郑知常、郭东珣等人,都是在朝鲜文学史上有一定地位的诗文家。如文中所说的那样,睿宗与这些文人学士探讨起历史与经典,切磋起深奥的诗艺来,“亹亹有中华之风”,让人望而起羡。
他“开设学校,教养生员,置清燕、宝文两阁,日与文臣讲论六经”,当然少不了与众臣的诗赋之交。他的好文之举,在现存《高丽史》睿宗条体现得非常充分。他与人酬唱往往不拘场合,如宴会、御各个殿阁、光临佛寺、与群臣踏青、巡游监政路上、科试终场、访问在野文士、祭祀仪式、某一个事情大功告成等场合,都是与人诗文交流的好机会。《高丽史》睿宗十一年(1116)条中的如下一段记载,可以证明他的这种嗜好达到了何等的地步:
夏四月甲子朔,至西京,置酒大同江船上,扈驾诸王、宰枢、侍臣、西京留守,分同三品以上侍宴。风日清和,王悦怿,与侍臣唱和。乙丑,谒太祖真殿。丙寅,召见处士郭舆,赐坐于常安殿后花坛,亲赐酒食。时忽见东南方有白云数片,其中双鹤徘徊,因命舆赋诗,王亦和之。丁卯,命有司禘于大庙,以金上琦配宣庙,崔思诹配肃庙。幸长庆寺,祷鱼于山川诸祠。戊辰,召诸王及郭舆,置酒,王制诗三篇,命舆和进。己巳,祷雨于九月山。庚午,幸金刚、兴福两寺。还至永明寺,御楼船,宴诸王、宰枢、侍臣,复以御制〔仙吕调·临江仙〕三阕宣示臣僚。金主阿骨打,遣阿只来。辛未,中书门下奏辽为女真所侵,有危亡之势。所禀正朔不可行,自今公私文字,宜除去天庆年号,但用甲子。从之。壬申,醮三界于长乐殿。癸丑,宴群臣于长乐殿,仍宣示御制诗一绝。丙子,幸观风殿,巡视太祖幸在所,遂御九梯宫,及晚移御永明寺东阁,召诸王及郭舆置酒唱和。[2]
这是该年阴历四月中有关睿宗活动的记录。睿宗到西京平壤,巡视地方行政以外,拜谒太祖、宣宗、肃宗等先祖王庙,祭祀天神和山川诸神,接见并宴请王公贵族、宰枢侍臣和平壤地方长官,还幸至佛寺,几乎天天忙于应付诸事。但无论多么忙,事情多么复杂,他总没有忘记在适当的场合赋诗唱和。记录显示,在不到20天的时间内,睿宗与群臣宴会并赋诗唱和七八次,几乎两三天举行一次这样的宴会或诗会。这样算来,在他执政的17年间,这样的诗宴有多少次,是不说自明的事情。怪不得在他去世以后,后代王可以专门编辑出版他的唱和专集,让后世诗坛诸家钦慕不已。事实证明,睿宗的确是一代好文之主,他不愧为东方诸多国家君主诗人中的佼佼者。
睿宗是一位执政能力和诗文水平兼备的国君,他甚至有时候显得风流倜傥,特别爱与词臣骚客们在一起交流。有一次,他寻访了京郊东山郭舆的东山斋,不巧郭舆进城办事尚未回还。他在东山斋周围徘徊多时,还是不见郭处士回来,于是在墙壁上亲笔写下一首诗,然后回宫。这首诗就是后来广泛流传于文人学士间的五言诗《何处难忘酒》。其曰:
何处难忘酒,寻真不遇回。书窗明返照,玉篆掩残灰。方丈无人守,仙扉尽日开。园莺啼老树,庭鹤睡苍苔。道味谁同话,先生去不来。深思生感慨,回首重徘徊。把笔留题壁,攀栏懒下台。助吟多态度,触处绝尘埃。暑气蠲林下,熏风入殿隈。此时无一盏,烦虑涤何哉?[3]
这首寻访诗,写的是睿宗在开城远郊访问友人而未遇的感受。郭舆是睿宗在春宫(太子所居之宫)时候的佐僚,也是当时著名的诗人。对这首诗的缘起背景,李仁老在《破闲集》有具体说明:“郭处士舆,睿宗在春宫时佐僚也。及上践阼,挂冠长往。诏赐城东若头山一峰,开别墅,名曰‘东山斋’。常以乌巾鹤氅,出入宫掖间,时人谓之‘金门羽客’。……岂惟仙风道韵,足以倾动人主意,至于文章亦劲敏绝伦。上眷顾尤异,非朝臣所及。上尝从北门出,率黄门数十人,自称宗室列侯,访‘东山斋’。处士适留城中不返,上徘徊数四,制《何处难忘酒》一篇,以宸翰题壁而还。”[4]国王睿宗寻访的对象,是自己身为太子时的僚佐郭舆。当时的郭舆对太子王俣精心辅佐,鞠躬尽瘁,但当王俣正式继承先王而登位时,郭舆却“挂冠长往”,成为隐居君子。睿宗虽然下诏赐予城东若头山一峰,开‘东山斋’别墅,以报偿其过去僚佐之功,但他还是忘不了昨天的旧情,经常与其来往,切磋学问、赋诗相和。这是一个天气晴和的日子,睿宗率几十个侍臣,悄悄从北门溜出,寻访“东山斋”。不巧,适逢郭舆外出诣城中,无法见面,但又不忍直接回宫,遂于门外边等待边观赏周围景色,写下了这首富有逸趣的诗篇。诗人专程而来,满心期待与主人一叙旧怀,但恰逢主人不在家,十分遗憾。他徘徊于别墅外,举目望斋宇,“书窗明返照,玉篆掩残灰。方丈无人守,仙扉尽日开”,更侧耳聆听到“园莺啼老树”,看见了“庭鹤睡苍苔”。山峰间如此寂静,心中落寞,憾然,于是诗人喊出了“道味谁同话,先生去不来”的感慨。但是感慨归感慨,主人还是不回来,“深思生感慨,回首重徘徊”。最后,诗人只能是“把笔留题壁,攀栏懒下台”,不情愿地往回走。各种文献显示,睿宗与郭舆的交往较为频繁,而且他们的会面几乎都是与饮酒和赋诗唱和相伴,其情其景十分和谐融洽,浪漫有余。可是今天,睿宗瞒着宫中诸眷悄悄跑到若头山东山斋,准备再与郭处士边饮酒边切磋学问,并放怀酬唱,以解心头之闷,但万万没有想到郭处士进城未归。此时的心情,只有他的诗笔才能知道,“助吟多态度,触处绝尘埃。暑气蠲林下,熏风入殿隈”。“此时无一盏,烦虑涤何哉?”没有与郭处士的解闷酒,如何去除心中的“烦虑”?真是遗憾至极。可以想象,睿宗对这个东山斋十分熟悉,对那些书窗、玉篆、方丈、仙扉和老树莺啼、庭院苍苔等格外喜爱。而且他与郭舆过往甚密,思想性格也十分投合。君臣之间心理上这样丰富的内涵,这种超乎寻常的友情,不是通过“偶遇”、“喜遇”之类的正面描述来表现,而是用“不遇”时的“回首重徘徊”等语来表达。这样,作品自成机杼,不落俗套,读来亲切自然,感情真实。这种艺术手法,使作品富有生活情趣,又觉得委婉含蓄,兴味无穷。这首诗还具有很强的叙事性,叙事主人公的“寻”与“不遇”,让人产生悬念与好奇之心,使人充满想象,想见其人。全诗看似使人遗憾,但实际上诗脉流贯,洋溢着一种积极乐观的生活意趣。当时甚至有人将这首诗的客观审美效应,比拟为汉武帝的《秋风词》和唐太宗的《舞凤笔》,评曰:“时皆以谓汉帝‘白云’之词,唐皇《舞凤》之笔,实兼而有之,古今所无也。”[5]不久,郭舆从城中回斋以后,发现睿宗曾经来过,还留下了题壁诗,觉得十分地惋惜,遂写下了相应的应制诗。其曰:
何处难忘酒,虚经宝辇回。朱门追小宴,丹宠落寒灰。乡饮通宵罢,天门待晓开。仗还蓬岛径,展惹洛城苔。树下青童语,云间玉帝来。鳌宫多寂寞,龙驭久徘徊。有意仍抽笔,无人独上台。未能瞻日月,却恨向尘埃。搔首立阶下,含愁倚石隈。此时无一盏,岂慰寸心哉?[6]
从诗的内容来看,诗的主人公曾下山参加朱门小宴,饮酒到天亮才回。主人公拄着拐杖走山路,回斋看题壁诗才发现昨天睿宗来过。主人公懊悔不已,乃写应制诗以答睿宗诗意,表达自己的惋惜之情。“未能瞻日月,却恨向尘埃。搔首立阶下,含愁倚石隈。”因自己外出,使得国王虚走一趟,而且自己也因此而未能得见龙颜,诗人甚至后悔自己当了山中处士。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诗人只能站在台阶之下,“含愁”“搔首”倚石隈。“树下青童语,云间玉帝来。鳌宫多寂寞,龙驭久徘徊”等句都显示,诗的主人公和国王睿宗不一般的个人关系。对此,《破闲集》还云:“岂惟仙风道韵,足以倾动人主意,至于文章亦劲敏绝伦。”这说明睿宗和郭舆的个人关系,除了人缘关系以外,在文学上的情投意合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诗的最后一句,“此时无一盏,岂慰寸心哉”,与睿宗的前诗寓意暗合、句式对应,充分表达出诗人的惜惋之情和对睿宗的一片赤胆忠心。细读这两首诗,我们不难发现,睿宗和郭舆是为什么如此的亲密无间、情投意合了。全诗叙事曲折,语言委婉,感情真挚,情味颇浓,让人读了久久难以忘怀。在朝鲜文学史上,将君臣之间的这种感情和诗酒之交,也称之为“鱼水之欢”。
高丽前半期,在文治主义政治思维的主导下,光宗以后的许多国王实际上人人都是好文之君,睿宗王俣只不过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已。高丽中期的仁宗王楷、明宗王皓崇尚儒雅,常与词臣酬答。高丽后半期的忠烈王、忠宣王、忠肃王、忠惠王也都是内忧外患年代的能文擅诗之主。忠烈王也是一位喜爱文学、常与文人诗酒交往的文治之主。在位期间,他经常与词臣唱和,铢积寸累,最后结集出版,名为《龙楼集》。其子忠宣王以太子身份作人质在元都燕京时,构“万卷堂”,召唤高丽大诗人李齐贤,与元朝诸多著名文人学者切磋学问和诗赋,也显示出一代好文之主的风貌。高丽历代君王的这些文学经历和事实,有力地表明文学在高丽是多么普及,多么受到重视。他们的种种好文之举和创作实践,早已成为朝鲜文学史上的佳话,记录于各种文献,激励后人在文学发展的道路上努力向上。
文臣宫廷赛诗会,这是高丽一代君臣之间的一种抒发雅兴的高雅集会,或者可以说是文学上清谈、一比高低的君臣“沙龙”。这种“赛诗会”或“沙龙”,往往是在国王格外高兴时偶尔举行,是表达君臣文学兴致的一种特殊方式。在高丽,这种诗赋会与科举制度有一定的关联。高丽时期的一些历史文献、文人笔记或诗话文字中,我们偶尔可以发现这方面的记录。李仁老《破闲集》卷中第七条记曰:“尚书金子仪,肮脏有气节。尝战艺春官,上梦见有人擢第,名曰昌……”这里的“战艺春官”,说的就是这种才艺竞赛。所谓的“春官”,就是礼部,是高丽朝廷六部之一。高丽的科举制度中,有“礼部试”,这是在整个考试过程中属于最高一级的考试。由于“礼部试”一般主要考诗赋,所以这一考试逐渐变成了诗赋竞赛的斗诗场。上述记录中的“春官战艺”,形容的就是这一礼部试中的诗赋竞争。这种诗赋比艺竞争,后来延伸到朝廷或文人生活当中,演变成娱乐或考察文人才艺的手段。这种记录又从另一个侧面充分高丽各代君臣好文喜诗的雅兴或“嗜好”。我们还是以睿宗为例来说。《高丽史》睿宗十七年条还记道:
丁丑,御纱楼,召文臣五十六人,刻烛,命赋牡丹诗六韵。詹事府注簿安宝麟为第赐绢有差。时康日用以能诗鸣,王蹰观其作,烛将尽,日用才得一联,云:“头白醉翁看殿后,眼明儒老倚栏边。”袖其稿伏御沟中。王命小黄门取视,嗟赏不已,曰:“此古人所谓‘白头花钿,满面不如西施半妆’,慰谕而遣之。”[7]
除了睿宗王之外,还有56个文官同时聚集,参加诗歌和答之会,这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御前诗会。“刻烛,命赋牡丹诗六韵”,说明每一位文官作诗与赋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作诗必须以牡丹为题,用六韵而作。许多人按一定的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最后按规则评出等级,给以奖赏,这明显带有比赛的性质。文学上的这种现象叫作“刻烛成诗”或“刻烛求篇”,比喻以速度和质量比高低的特殊的创作活动。清吴伟业撰有《梅村家藏稿》一部,其中第五卷中有《西泠闺咏》一诗,其云:“卖珠补屋花应满,刻烛成篇锦不如。”实际上这一文学传统由来已久,中国南齐竟陵王萧子良,曾夜集文人学士作诗,刻烛以计时,作四韵诗,烛刻一寸为限,以比诗才。这种传统在异域高丽也得以继承,作得那样地认真、有趣和地道,真可谓“礼失拾野,而礼愈盛矣”。对睿宗刻烛赛诗的故事,高丽高宗时期的大文人李仁老也在《破闲集》中记述道:“睿宗天性好学,尊尚儒雅。特开清燕阁,日与学士讨论坟典。尝御莎楼,前有木芍药盛开,命禁署诸儒,刻烛赋七言六韵诗,东宫僚佐安宝麟为之魁,随科级思例尤厚。”围绕木芍药的即兴诗会,分出等级和名次,给予不等的奖赏,实际上带有浓厚的赛诗会性质。
这种竞赛性质的诗会,众多文官不得怠慢,须不断读书和磨练自己的文学本领。睿宗王对文官词臣的考验,在以后别的君王那里也毫无减缓之势。《破闲集》记载毅宗王时的此类例子曰:
毅王初,青郊驿吏养一青牛,状貌特异,献诸朝。上命近署词臣,赋诗占韵,而韵险峭,莫不有难色。东馆金孝纯为第一,玉堂慎应龙次之。金云:“凤惭览德来巢阁,马愧储精上应房。”慎云:“叩角昔嗟逢宁子,衅钟今免过齐堂。”上读之数四曰:“使事虽工,而语颇涉不恭,故以为亚。”因赐上尊酒,匹帛各有差。而西河林宗庇亦才士也,闻之叹曰:“使我得预其席,当曰‘桃林春放踏红房’,竟未得其对。”[8]
毅宗王初年有一个驿吏献状貌奇特的青牛,这也是让诸文官词臣赋诗应对的创作素材。这种时候的赋诗,不仅要速度快,还要创作出一首好诗来,最后由国王判定等次,等次靠前者有重赏。有这样的好文之主,周围的文官词臣机会不断。人人不仅须磨练出一身的诗赋工夫,还得脑子里塞满前人的范文警句和谚语典故,时刻准备应付突发诗会。陪同国王一起参加饮宴等活动,既紧张又充满期待感,因为这是在好文之主面前表现自己的绝好时刻。有幸在场者紧张而兴奋,因故未能到场者也期待总有一日幸运会找上门来。君主面前赋出绝好佳句者,命运转折,平步青云。国王的这种喜好,文人的这种心态,都为提高诗赋在政治及社会地位奠定了牢固的基础。
睿宗非常重视科举取士,特别是诗赋是他选拔重要人材的基本内容,这早已成为了朝野共知的事情。每届开考,他都亲自过问和参与,特别是最后一道帘前试,他准以诗赋出题决定最后人选,并赐予红牌。有关睿宗与科举考试中诗赋的关系,我们可以在高丽时期的一系列文献中找到。《破闲集》又记载有关内容云:
睿王尤重儒生,每间岁亲策贤良。先阅所纳卷子,以知其才。举子高孝冲,名士也,作《四无益诗》,以斥君非。虽圣主不能虚怀,及辟春闱,命侍臣林敬清就试席,黜高孝冲,然后放题。而学士胡宗旦,诣阙上札子,得叙其罪。后复应举,纳卷子春官,其首题曰:“寄语卷中诗赋论,与君相别在明春。汝为秘阁前年宝,我作青云第一人。”果擢龙头,翱翔省闼,谔谔有诤臣风。所至人皆指之曰:“是尝作《四无益诗》者。”[9]
儒家思想是高丽的正统思想,以儒家政治理想模式构建国家制度,这是高丽历代统治者的基本原则。所以他们格外重视选举制度,重视科举考试的文化内涵,特别看重诗赋在选士评价机制中的分量。睿宗“尤重儒生”,亲自参与审阅士子的行卷,以提前掌握考生的情况,而且亲自指导具体考查过程,最后亲试亲取合格人材。在这个过程中,诗赋能力是他掌握的重心,录取与否的关键所在。李仁老记录的这一则故事,生动地反映了睿宗的个性品格及坚持的这一原则的履行情景。举子高孝冲曾作《四无益诗》批评过睿宗不对的地方,睿宗因此而有些不高兴,科举开考时驱逐高孝冲然后放题,以示处罚和惩戒之意,但文臣胡宗旦为高孝冲上札子提请容谅其罪过之时,他还是宽容了高孝冲。在下一次的科举考试中,不单允许高孝冲参加,而且根据实力,拔擢为状元。这个高孝冲,后来果然不失其望,成了为君直言的诤臣。这个记录告诉我们,睿宗心地宽厚,爱人爱材,求贤若渴,特别喜欢取用诗赋人才,表现出了一位文治君王,诗人君主的风范。
高丽王朝以诗赋取士,这已经成为历史的共识,但很少有人注意具体情况。实际上,在高丽诗赋被看重是有其不可忽视的根本原因的,其中之一就是中国文化特别是唐、宋制度文明的影响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高丽建国以来,涌进了大量中国的文学书籍,其中中国的文学名家名著深受高丽人推崇,而且儒家的诗教观念早已深入人心。加上科举制述业考试主要以诗赋衡量取舍,随之而来的学校教育中,也极大地重视对诗赋技巧的演练。高丽历代的君王和官僚贵族,甚至把诗赋奉为立国之大本,衡量人材的首要条件。这样,在高丽的文人、士子那里诗赋成为立身之根本、进入仕途的踏板,即使是科举登榜而走上仕途,由于高丽实行了文官“月课”制度,所以诗赋照样成为保持官位乃至飞黄腾达的阶梯。
在高丽,诗赋的创作水平和鉴识能力,决定着一个文人、士子的前途和出路。也就是说,诗赋能力便决定能不能科举入格,决定能不能得中状元或排得上好的名次,更决定一个文官被国王拔擢时官职的好坏和官位的轻重、高低。崔滋记录的一件事情,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其曰:
郑中丞叙《杂书》,载崔侍中惟善《闺情诗》云:“黄鸟晓啼愁里雨,绿杨晴弄望仲春。”又《梳诗》云:“入用宜加首,何曾在匣中。”非特才华赡给,足以知位极人臣也。今观侍中集,如加首之句颇多,郑何取此一联,知位极人臣也。始,公于显庙二十二大平十年,赴帘前试,上谓侍臣曰:“华国文章,花月亦与其末,朕欲并试,要其捷疾。”先放赋题“君犹舟”,及赋毕就方写,乃署诗题“御苑种仙桃”。公即应题,直书名纸曰:“御苑桃新种,移从阆苑仙。结根丹地上,分彩紫庭前。细叶看如画,繁英望欲然。品高鸡省树,香接兽炉烟。天近先春茂,晨清带露鲜。是应王母献,圣寿益千年。”诗与赋俱称旨,御手批为榜元。诏入翰林,直除七品。明年庚辰,礼部员外,即兼掌诰,累迁至中书令卒,配飨于庙庭。则其位极人臣之兆,惟此诗的矣。[10]
这一记录里有四个方面的信息可以引起我们的注意:一是诗歌能预示一个人的前程;二是国王显宗是如何地进行帘前试的;三是一个人的诗才直接影响他的官位的高低;四是国王亲自掌管的帘前诗,其形式和内容并没有什么新的创新,都是些平庸无味的造作之品。首先,崔滋认为一个人的诗歌作品,有时可以预示其将来“荣或枯”的征兆。他以文人崔惟善为例说明了这种观点,认为崔惟善能登高位,诗歌作品中早已有所兆示。实际上,这种观点里渗杂着某种迷信的东西,也有一种对诗歌功能过高估计的因素。其次,这些文字生动地记录了高丽时期科举帘前试的进行过程,是一份难得的原始材料,具有很高的资料价值。
这一记录显示,在整个帘前试的过程中,国王当场直接出诗、赋题,考核其作诗速度和质量,而且当日直接判卷,决定中选。还有,这篇文章不仅生动地记录了帘前试的基本内容和方式,也传达出了文学能力在一个文人个体升迁中的重要地位。在帘前试中,国王满意的结果就是当场“批为榜元”,紧接着下诏使郑叙入翰林院,而且“直除七品”。第二年,国王又除郑叙礼部员外郎,兼掌管诰院,后来累迁至中书令,特别是去世之后还“配飨于庙庭”。这样,郑叙的荣达之路,真是一帆风顺,让当时和后世之人羡慕不已。郑叙为什么能够如此顺利地快速升迁的呢?他的一路发迹史,又说明什么呢?对此,这一记录给出了一个正确的答案,那就是“则其位极人臣之兆,惟此诗的矣”。郑叙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地升迁,受宠于国王,关键在于诗歌,在于他能够写出一手好的诗歌。再有,帘前诗是科举考试中最高一级考试,而且国王亲试,所以应该是最能体现考生水平的考试,不过从郑叙所回答的诗作来看,内容浮华枯燥,形式上偏重于技巧,感觉不到多大的艺术魅力。尽管这是考试中写出的科诗,是在一定的限定条件下写出来的,但它还是充分暴露出科诗的严重弊病所在。正因为它有如此的缺陷,受到历代进步文人的指摘和批评。但是从另一方面,这也充分展现出高丽历代国王好文擅诗、喜欢任用诗文之材的审美禀赋和个体爱好。在这里,他们的制度文化思想和时代价值观念以及个体审美趋向等,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展现出了能够影响一代制度文化与思想流向及社会风尚的精神面貌。
高丽前半期君王们的这种风尚,对一代社会风气的形成不可能没有影响。仔细想来,这的确是一种特殊的文化风尚。一国崇尚诗赋的风气,好文的习尚,波及从国王到整个士大夫文人阶层和天下知识分子群体,引起如此积极的反响,这在世界文学史上也是罕见的现象。我们知道,高丽时期是文学大发展的黄金时期,特别是这时期的诗歌创作取得了空前的艺术成就。这时期出现了像郑知常、李仁老、李奎报、李齐贤、李谷、李穑这样的一群大诗人,而且汉诗在这一时期众体兼备,流派纷呈,名家辈出,显示出空前成熟的面貌。高丽汉诗如此发达的根本原因何在?对此我们可以说出许多方面的理由乃至因素,但其中历代国王的崇文政策、好文意识和热爱词赋的习尚,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这是我们不应该忽视的重要方面。翻开高丽时期文学发展的历史,我们到处可以发现各代君王的影子,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爱诗如命,似乎无诗不成君威、不显君望。睿宗便是其中的典型例子。他们开了这种崇文之风气,在这种文学繁荣景象的背后,就有他们不可小视的作用。
有什么样的君主,就有什么样的政风;有什么样的政风,也就有什么样的政策导向。作为整个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高丽的科举制度受制约于许多方面的因素。作为制度文明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也深受高丽这个民族、国家人民思想文化观念的制约和影响。如前所述,高丽是一个标榜文治主义的封建王朝,这样的一个价值走向就决定了它的重文政策趋向,也规定了它势必要走向注重诗赋、文章的道路。在这种社会风尚之下,那些善词赋、好文章的君主势必受到社会成员的拥戴,而具有较高文学水平的文官、词臣,也势必得到相应的重用和拔擢,甚至其中的一部分人深受君王的宠爱而不离身边。重要的是这种思想、这种观念,深刻地影响着当时的教育和科举制度的内容。就高丽中期的科举制度而言,由于有了这样的思想意识,这样好文的君臣群体,它的内容也必然深受其影响,走向了重制述业、重文科和重词赋的道路。
的确,高丽睿宗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好文之主,也是一位地道的诗人国王。他自己好诗文,善诗文,同样也要求自己周围的文官具备这样的才艺和素质。这样的一位君主,在对待科举取仕的问题上,也不会忘记注重诗赋、文章这一重要原则。与以往君王有所不同的是,他掌管殿试不仅主考诗赋,而且与诸文臣互动,让在场文官也一起作诗赋以进,以考核他们的文学才能是衰退或长进了。所以在他的手下当臣子,必须在诗赋方面“日炼月进”才行,不然的话,其日子不是很好过的。他的这种做法,使得高丽的文学水平不断提高,后来真的促进了人材辈出的局面。对睿宗的这种做法,《高丽史·世家》记录道:
癸丑,召诸王、宰枢于赏春亭,置酒极欢。(王)制词二阕,令左右和进,两府宰枢表辞不允。甲寅王字之、文公美将如宋,省侍臣,枢密院承制等饯于顺天馆乐宾亭,王遣内侍林景清宣示御制诗一首,兼赐酒果。乙卯,幸普济寺。五月戊寅,雨雹。己卯,幸龟山寺。丁亥,命赵仲璋等取进士,其合格人对策颇蹈袭前人,落第者诉之。庚寅,御乾德殿,出诗赋题,覆试。诏诸王、宰枢、侍臣坐殿上,赐诗题“股肱良”、“庶事康”,命词臣制进,王亦制之。六月己亥,王如奉恩寺,赐金精等及第。[11]
睿宗不是幸寺斋佛,就是到野外亭子间与诸臣“置酒极欢”,而每次行动一般都离不开与诸臣饮酒赋诗取悦。这一记录的关键在于与科举考试有关的情节。睿宗命贡举赵仲璋等取进士,但是有些落第者告发说合格者中有“对策颇蹈袭前人”者。于是睿宗决定进行“覆试”,以诗赋来决定胜负,乃御乾德殿出诗赋题,掌管考试。可知,睿宗对科举制述业考试剿袭现象的处理方式,是以复试诗赋来重新决定胜负。这样一来,原来在制述业考试中的对策文,因有抄袭现象出现,改由诗赋题来代替,考生不得不拿出诗赋创作方面的真本事来,使得考试结果公平合理。癸丑年六月公布录取的金精等进士,果然都具备很高的诗赋能力,在后来的文职官位上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在这一记录中我们还可以看出,睿宗王与周围的文臣进行诗赋交流有以下几种状况:一是国王领赋而令左右“和进”。赏春或感秋时节在郊外亭子间设酒宴寻欢时,国王自己先赋诗或词,然后下令左右群臣“和进”,让大家共同品赏和评价优劣,此时两府宰枢想请假也“不允”,必须在场参加到底。二是往宋朝派遣使节时,高丽有远郊以诗酒饯送的习俗,此时国王往往派内侍特赐酒果和御制诗,以预祝使行的成功,并预先安慰远途之辛劳和危险。三是专门召集诸班文臣于大殿中,国王亲自赐诗题和韵脚,“命词臣制进”,此时“王亦制之”,与群臣一起展现诗艺。在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进行“覆试”时,“诏诸王、宰枢、侍臣坐殿上,赐诗题‘股肱良’、‘庶事康’,命词臣制进”,而且“王亦制之”的现象。高丽王朝的官僚制度中,原来就有中央和地方的文臣每月“制诗以进”的进诗制度,但在科举考试中诏命一大批文臣官僚一起参与制进诗赋的事情,还不多见。
睿宗的这种举动和选举所产生的后果,自然引起一些官僚贵族阶层和经学派人士的不满和反对。前述高丽宝文阁大学士崔瀹所提出的上书文,就反映了当时的这种情况。围绕睿宗好游宴、尚章句、常与文官词臣在一起活动的现象,当时的一些经学派人士纷纷表示担忧。像崔瀹所指出的那样,他们都认为“诗人多轻薄,昧于识理。若承顾问,恐扰圣聪”。他们还认为君王应该“好经术,日与儒雅讨论经史,咨诹政理,化民成俗之无暇”,怎么能“事童子之雕虫,数与轻荡词臣吟风弄月,以丧天衷之淳正”呢?这种批评之声,在一定程度上震撼了睿宗及决策高官,但睿宗身边的文官词臣也并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反唇相讥,说这些话的人因自己的文学能力薄弱,所以才诬陷词臣,标榜诗赋水平才是真正的能力。词臣们的鼓动,使睿宗愤怒之极,最后还是处分了崔瀹,将他贬谪为春州副使。不过,这些批评意见在睿宗身上似乎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据《高丽史》记载,在睿宗执政的第十四年,在主要考试以外的式年试和增广试中,改变了过去专尚词赋、章句的作法,开始在考试中加了一些有关经义的内容。“十四年,东堂始用经义”[12],便是有关这方面改革的相关记录。这里的“东堂”,即指式年试和增广试。所谓的式年,就是太岁头字成子、午、卯、酉的年,式年科则是每式年进行的科举考试。所谓的“增广试”,是指每次国家有重大“庆贺之事”时加设的科举考试。高丽王朝尽管采取了这种措施,以弥补对诗赋过分的追求,平息官僚贵族阶层和经学派人士的不满,但对正常的制述业考试毫不动摇,还是坚持重诗赋的科举政策。
中国宋朝徐兢随使节团到高丽之时,睿宗已经去世,其长子王楷登位,是历史上的仁宗王。在高丽历史上,仁宗也是有名的崇文之君。原来,“睿宗五年二月,除论,试以诗赋策”,后来这一政策有所改动,在式年试和增广试中“试用经义”。到了仁宗执政时期,则又以诗赋为中心,制述业的各种考试中加强了诗赋的分量,这样重新恢复了诗赋在选举制度中的重要地位。《高丽史》说:“仁宗五年三月,诏复用诗赋论”,“九年三月,判防丁监试,虽入仕,必以诗赋选取”。这样,仁宗时期不仅恢复了制述业的各种考试用诗赋论考取,而且已经监试通过入仕的考生也再“必以诗赋选取”。各种文献显示,仁宗也极其重视科举制度和学校教育,他重新整顿和制定学制,完备京师六学之制和地方州县的乡学,又把《论语》、《孝经》等儒家经典分赐给闾巷童稚,将京师六学归属于国子监。在科举制度方面,他采取这样的措施,也是为了加强文人政治的力度。选举和教育制度方面的这些新措施,无论于哪些侧面,都显示了他作为文治之主的意图和决心。特别是在科举制度制述业考试内容上的这种新举措,比其先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国家的劝学和奖掖下,高丽社会的崇尚诗歌文学之风日益繁盛,出现了众多优秀诗人和作品。科考制度和文学实践证明,一个士子于其实际的文学水平,不一定是一致的;恰恰相反,那些真正有档次的文学家往往在科场上名落孙山,被排挤在红榜之外,甚至有些知名文人长期参加科考,都达不到愿望,一辈子过着布衣生活。这对诗人个体来说,是一个极大的不公平,而对国家来说,也蒙受一个制度失衡的苦果。对科举制度中的这种现象,当时和后世有一定眼光的人都有所认识和评论。李仁老曾说过这种现象:
世以科第取士,尚矣!自汉魏而下,绵历六朝,至唐宋最盛。本朝亦遵其法,三年一比。上下数千载,以文拾青紫者,不可胜纪。然先多士而后大拜者,田鲜。盖文章得于天性,而爵禄人之所有也。苟求之以道,则可谓易矣。然天地之于万物也,使不得专其美。故角者去齿,翼则两其足;名花无实,彩云易散。至于人亦然,界之以奇才茂艺,则革功名而不与,理则然矣。是以自孔、孟、荀、杨,以至韩、柳、李、杜,虽文章、德誉足以声动千古,而位不登于卿相矣。能以龙头之高选,得蹑台衡者,实古人所谓扬州驾鹤也,岂可以多得哉!本朝以状头入相者,十有八人,今崔洪胤、琴克仪,相继已到黄扉,而仆与金侍郎君娞,并游诰苑,其余得列于清华亦十五人,何其盛也!今上即阼,六年己巳,金公出守南州,诸公会于桧里以饯之,世谓之龙头会,望之若登仙……皆得知本朝得人之盛,虽唐虞莫能及也。[13]
作者认为品德、文章才华和其人官位往往不相符,有些文学大家虽“德誉足以声动千古,而位不登于卿相”,而且“能以龙头之高选,得蹑台衡者,实古人所谓扬州驾鹤”。因为“盖文章得于天性,而爵禄人之所有”,天性和人为之间往往互相矛盾而不统一。作者解释这是因为世上万物完美者鲜少,不均不全者为多的缘故。在中国,隋以科第取士,至唐宋最盛,而高丽紧随其后“亦遵其法”,从结果来看就是如此。按照作者的说法,其原因在于“天地之于万物也,使不得专其美。故角者去齿,翼则两其足;名花无实,彩云易散。至于人亦然,界之以奇才茂艺,则革功名而不与,理则然”。在此,作者未能把选举制度上出现的这种不合理现象,归咎于科举制度本身的矛盾性上,而是将它说成是天赋的法则之上。按照作者的这种说法,科举制度本身是完美无缺的,都是因为有些人运气不佳,或人为经营能力有问题而造成的。不过这篇文章客观地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科举登榜和人的实际实力往往不一致,而且能者淘汰,庸者得红榜,这在历史上是一个普遍的问题。作者以孔、孟、荀、杨和韩、柳、李、杜的官场坎坷来说明这个问题,似乎有一定的道理。文章充斥着对高丽科举制度的全盘肯定和既得利益者的官僚意识,但它所反映出来的一系列选举制度上的问题,多少切中了要害,令我们思考再三。
难怪,与东方封建制度下的任何王朝和时代的科举制度一样,高丽的科举制度归根到底是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它的初衷是扩大选举范围,多网络对己有用的人才,以更加完善和发展自己。但是封建制度本身就是私有制的产物,最终也为私有制的发展和繁荣服务。所以它的任何制度都离不开这种印记,避免不了各种弊端和不正常现象的出现。就高丽王朝来说,国家权利基本掌握在部分官僚贵族和士大夫手中,其中包括科举制度在内的一切硬性的和软性的制度权利。在高丽的科举制度中,无论是乡贡、土贡、荫补还是国子监生,都要不可避免地受到来自于社会各个层面和角落的干扰。如因为公荐所带来的搭人情、通关节,贵门势要把持要害部门,以因缘为奸,王族、阀阅阶层的擅自干预等等,这些是任何时候都防止不了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