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语
文化是个相当宽泛的概念,学者眼中的文化一般指文化思想内容;普通人眼中的文化五花八门:读写能力是文化,科学水平是文化,道德水平是文化,地方方言是文化,民间歌舞也是文化,不一而足。编者认为,文化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的文化包括一切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之总和,如仰韶文化;狭义的文化专指精神文明,如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本书的文化观属于狭义的范畴。
编者认为,文化按其内容可分为三个部分:文化核心、文化载体和文化的表现形式。
文化核心是文化的思想精华,亦即哲学思想。古希腊罗马哲学、西方古典哲学是西方文化的核心;犹太教是犹太文化的核心;中国的儒家、道家、佛家、杂家等哲学思想,以及近现代以来的革新改良思想和革命思想构成中华文化的核心。
文化载体是承载文化核心内容的工具或人。如书籍、媒体、音像制品、艺术品、建筑、思想家、艺术家,等等。其中书籍是主要的文化载体。
文化的表现形式是一种文化思想在民间活动或社会生活中的体现。比如,日本人剖腹自杀体现了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和仁勇思想;中国的少林武术体现了佛教禅宗的思想;武当剑术体现了道家思想;清明扫墓体现了儒家重视祭祖、祭礼的部分思想;等等。一个民族文化的表现形式常常以民间传统和社会习俗为代表。但是,有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很多文化表现形式,已不再含有文化的内容了,成为一种纯粹的形式。比如,中国人“请客送礼”的风俗,本来体现了儒家亲仁善邻、协和万邦的礼乐文化,可是一旦这种风俗成为一种拉帮结派、走后门、敛财的手段时,性质就变了,它的文化内容已经荡然无存,很难说是文化形式了。
中华文化的核心成分不外是儒家、道家、佛家等的哲学思想,以及近现代以来的革新改良思想和革命思想。中华文化的载体主要是中华文化典籍和文化传人。中华优秀文化传统思想除了记载在文化典籍中之外,往往渗透到文学、历史、政治、书法、绘画、建筑、戏曲、陶瓷、餐饮、歌舞、节庆、武术、传统手工艺等中,曾经,民间也不乏文化传人,如国学大师、知名学者、世外隐者等。
近代以来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一百多年里,华夏大地狼烟四起,血雨腥风,山河飘摇,生灵涂炭。“四万五同胞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英勇不屈的一代代中华儿女,没有被侵略者的淫威所吓倒,而是奋起抗争,继承民族精神,自强不息,浴血奋战,谱写了一曲曲惊天动地的正气歌。在这个过程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精忠报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舍生取义”“杀生成仁”等思想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中华文化得到了发展和升华,涌现出了无数杰出的思想家、艺术家、革命家和教育家。最终也是必然地,中国人民赶走了侵略者,建立了新中国,重新站了起来。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中国人民扬眉吐气、意气风发的时候,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浩劫——“文化大革命”。这场浩劫历时十年,对中华传统文化进行了一场疯狂的大扫荡。焚烧文化书籍、丑化文化圣贤、破坏文化遗迹、摧残文化界人士、篡改历史课本,等等,无视文化的传承性,企图要在一片废墟的基础上建立一种新的文化。
其结果是,新的文化没有建立起来,传统文化丧失殆尽。自此以后,好几代中国百姓不知中国文化为何物,甚至看不懂自己民族的文化典籍,而那些幸存的国学大师也日渐凋零。
封闭、狂热、愚昧了一段时间之后,国门忽然打开,国外先进的科学技术、管理方式、外国文化思想一拥而进,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国人如同乡巴佬进城,大开眼界。大家喜出望外之余,痛切地感受到中国落后了,闭关锁国只能是坐井观天。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于是便义无反顾地融入西方文明主导的世界潮流中。
经过多年封闭之后,外国人也好奇地关注起中国来了,他们也想了解中国,更想知道五千年中华文明的历史文化和思想传承,很急切地想从现代中国人身上了解老子、孔子、孙子的深邃思想。有点自卑感的现代中国人,在发愤图强的同时,新鲜地感到了因外国人羡慕中华传统文化而有的民族自豪。
遗憾的是,当改革开放之后的中国人津津有味地把中国传统文化给介绍给外国人的时候,拿出手的仅仅是些文化表现形式,例如:北京方言、传统服装、毛笔字、民间戏曲、古玩、气功大师、武僧表演等。更糟糕的是有些文化形式早已没有了文化的内涵,如“舌尖上的中国”、武术散打、相声、喜剧小品等。因为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中国人根本不知道中华传统文化为何物。自己都一知半解,怎么介绍给人家呢?相当多的当代中国人完全不知中国历史,更别提经典著作了。
于是,外国人说,你们中国传统文化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像你们的武术一样,都是体操加舞蹈,花架子,不实用。比起我们的文化差远了,你们的传统已经过时了。看看全世界的思想巨人,你们中国有几个?几乎没有。你们自己也思想僵化,你们的年轻人都缺乏独立思考能力。还是乖乖地跟我们学习吧。
一部分现代中国人,包括学者,经过严肃思考,认为,人家说的没错,事实就摆在面前嘛。我们真的不如人,不能夜郎自大,应该虚心向人家学习、靠拢。于是想当然地以为中国传统文化是落后的,是中国走向现代化的绊脚石,应该彻底清除。甚至把目前中国社会中出现的种种丑恶现象都归结为传统文化遗毒,如拉关系、走后门、买官等。所以,只有打扫干净屋子才能请客人来,恨不得把中华传统文化清除得一干二净而后快。
另一部分现代中国人,也包括学者,不服气,怎么也想不通,堂堂华夏五千年文明,还不如你们“蛮夷”?我们汉唐时期,你们还未开化呢!也想当然地认为我们文化落后是因为你们霸占了话语权,嗓门比我们高而已。就像当年的阿Q说道:“我祖上比你们富,你算老几?”外国人还是不相信,请你们拿出证据来呀?我们这些人有些激动了,证据多的是,拿出来吓傻你。于是,高价请来一些托福、雅思成绩好的专家翻译了忠孝仁义、礼义廉耻、平等自由等概念。老外一看,笑了,说这些东西我们都有,已经是常识了。(因为找不到对应的英文单词,只能用现成的,完全看不出什么差别。)我们的爱国同胞急了,又把《老子》翻译了给他们看。老外一看,眼珠快瞪出来了,如坠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看不懂。
顺便提一下,《老子》一书,也称《道德经》,一共五千字左右,几千年来学者都见仁见智,莫衷一是,至于现代人,没几个看得懂的。谁翻译的?翻译的结果是什么?真的难以想象。
要证明中华文化比外国的强,证据的确多的是,除去战乱和浩劫损失的不算,就是现存的中华文化典籍,依然浩如烟海,拿出去一点点都是证据。可是,几个人看得懂呢?几个人能忠实把它翻译成英文呢?所以,任凭你自己把自己的文化夸得天花乱坠,人家就是不相信,气死你。我们的爱国同胞居然真生气了。生气之下必然失态、失言,人家老外又开口了,不要证明什么了,你们的样子已经证明:你们的文化是落后的。
前面已经提到,书籍是文化的主要载体,人也是文化的载体。现代中国人,至少三代丢失了文化传统(这从普遍的家庭教育可见一斑)。据我所知,当代成年人中间,多数人不认识繁体字,不懂文言文,更不知四书五经是什么。外国人无法看懂中国的文言文,而中国现代人身上几乎看不出一点传统文化的痕迹,怎么让人家相信我们的传统文化优秀呢?
再说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最大的特点,不单单是一种知识学问,更是安身立命的实践智慧,讲求知行合一。也就是说,读书不光是理性地了解,还要与体悟结合起来。一个人读完《论语》要变化气质,如果你读了之后和没读之前人的气质品性是一样的,就算你背下来也没有用,也等于没读。
所以,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到底是些什么?是落后的还是先进的?是糟粕还是精华?只有亲身践履才能有发言权。
二十世纪以来,由于西方思维方式的影响,改变了中国学术原初以修己为第一要务的治学方向,而代之以知识开掘为第一目的。经典由原初鲜活的精神生命变成了凝固的古典知识,其动人之心、正人之行的功能也随之丧失。人们在研究中国古代书籍时,多用的是考古法。这种方法如隔靴搔痒,无法切入古人心灵,也就无法引起共鸣。相反,另有个别专家视传统为珍宝,钻进去出不来,成为文化保守主义者,研究成果不少,可惜普通人还是看不懂。
继承我国传统文化,决非了解几个名词术语,也不需要高亢的爱国主义口号。首先要看懂文化典籍,才能去粗存精、去伪存真,剔除其糟粕,吸收其精华。其次要将所学与生活实践结合起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一个没有很认真地读懂三四部儒家经典、一两部文学名著和一两部正史的现代人,没有任何资格品评中国传统文化的优劣。
为了使青年学生更容易地阅读古籍,为了消除年轻人对我国古代传统文化的偏见,我们编写这本通俗读本。本书虽说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入门》,实际上只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蜻蜓点水而已。
希望对青年读者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