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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家巴金研究
1.4.2.2

巴金完整翻译的第一部克鲁泡特金的著作,即是《面包略取》。该书原著为法文。据巴金自己讲,该书初译本《面包略取》所依据的外语版本有一九一三年英文本、一九二一年法文本、一九九年日译本,主要是以英译本为依托(另有参照未出版的其他人的中译文),翻译断断续续花了三四个月,一九二六年十一月译完[24]。该版本出版时间是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当时巴金正在法国。一九四年三月,巴金在《面包略取》基础上,参照英、法、德译本,对译文进行了修改,补译了德译本序言,新译法译本序言,且根据日译本重新翻译俄文本序言,同时将书名改为《面包与自由》[25]

《面包略取》全书共计十七章。从第一章“我们的财富”(Our Riches)[26]始,克鲁泡特金讲述社会财富的极其丰富性,足以实现和满足“万人的安乐”(Well-Being for All)。而要达此目标,则须实行“无政府共产主义”(Anarchist Communism),施行“充公”(Expropriation)的手段。充公的范围包括:“凡是能够使人(不管是理财家,或是工业家,或地主)垄断他人劳力的产物的一切东西都应该充公。”[27]如此一来,“食物”(Food)、“住居”(Dwellings)、“衣服”(Clothing)便可保障无忧。书中进一步讲,真要实现万人之安乐,仅仅充公还不够,还需有适当的“财源”[28](Ways and Means)。换言之:“社会应该占领土地、工厂、生产机关等,而且还应研究生产财源以及什么样的生产物才能增进一般的安乐的问题。”[29]同时,克鲁泡特金认为,在基本需求得到满足的基础上,因为有丰富的闲暇时间,还应尽可能满足人的“奢侈的欲求”(The Need for Luxury),如文学、科学、艺术等,让奢侈成为“一种美术的娱乐”[30](an artistic pleasure)。在这样的社会生活环境下,任何的工种都会是一种“愉快的劳动”(Agreeable Work)。而且,人与人之间,组织与组织之间,其合作都遵循“自由合意”(Free Agreement)的原则,不会有强迫与干涉,政府及其机构被彻底废除了,不复存在。当然,如接下来的“反对论”(Objections)一章所言,对于安那其共产主义的非难的声音必然会有的,不过“大部分的反对论都是出于单纯的误解”[31],对无政府共产主义社会里个人充分自由这一议题有误解,或者有的是出于一种国家主义的惯性思维,或干脆就是政府强权的拥护者,而看不到强权本身的巨大“弊害”[32](evil)。接着,书中又批评了“集产主义的工钱制度”(The CollectivistWages System),认为集产主义既要改造社会,废除资本主义,却又试图保留作为资本主义私有制度基石之一的工钱制度,这本身就是矛盾和“错误”[33](error)的;认为这场社会革命“必须是共产主义的”[34],是遵循“各取所需”[35]原则的。在第十四章“生产与消费”(Consumption and Production)中,作者又批判了过去略视个人消费,只重生产、重相互争夺的中间环节财富分配或说瓜分的经济学[36],而将经济学重新定义为:“人类需要及以人类精力之可能的最少的耗费来满足此种需要的方法之研究。”[37](The study of the needs of humanity,and themeans of satisfying them with the least possiblewaste of human energy.[38])而要实现此目标,则必须扫除资本主义“分工”(The Division of Labour)。书的最末两章,克鲁泡特金分别专门讨论了工业与农业的问题。第十六章强调“工业的分散”(The Decentralization of Industry)的道理,及其重要经济、社会意义。第十七章,“农业”(Agriculture),认为在无政府共产主义社会,只要大规模推行“集约农法”[39](intensive culture),人们只需花极少的时间,便可获得满足生活所需的各种食物。

巴金对这部书非常看重,在一九二六年十二月一日为初版《面包略取》写的译者序中说:“我之所以敢于把这拙劣的译文,献之读者诸君,并非因为我的译文是值得读的,而是因为原著的伟大,便是极拙劣的译文也能表示出彼的好处来。”[40]而在一九四年三月二十五日为新版《面包与自由》所写的译者前记中,巴金更是盛赞:

在《面包与自由》中我们深切地感到了作者对于理想的自由社会的憧憬和对于不合理的现社会制度的憎恶,对于正义的爱和对于罪恶的恨。一个伟大的革命者的热情在字里行间燃烧着。这的确是一本热情的书。但是单用“热情的”这个形容词在这里是不够的。同样重要的,这是一本诉于理性的书。作者不仅是一个革命者,他还是一个科学家。无论研究学理或观察生活,他没有一个时候离开过自然科学的方法。正因为他能够证实他的理论之真确性,他把他的理想放在事实的基础上,他才能够那么深地爱这理论和这理想。

[……]

《面包与自由》可以说是克鲁泡特金立下的一个不朽的纪念碑。万人的面包(安乐)与自由!真,美,善之正确的意义都包括在这里面了。克鲁泡特金把个人间的自由合意自由联合的理想,“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理想,安那其主义的理想,把未来社会的轮廓表现得如此真实,如此美丽,如此活泼,如此完满!法国的伟大的小说家左拉称这书为“一首真正的诗”(un vrai poème),我想把它称作“一首真理的诗”。它是值得这个名称的。[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