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4 四 红与白
四 红与白

就在我们的住处附近,距离窝棚仅一个射程的距离,有另一间窝棚,与我们这间有些相像,却更简陋些。我们的巡逻员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孩子中最年长的两个住在里面:大女儿负责给猎人们准备一日三餐,并缝补缝补渔网;大儿子协助父亲放置捕鱼篓和监测池塘水闸。另两个年幼些的孩子在阿尔勒城孩子的奶奶家里。他们要在奶奶家一直待到学会读书认字,度过他们的节日(即初领圣体)之后再回来,因为此地距离教堂和学校着实太远,更何况,卡马尔格这边的空气对这些小孩子来说也没什么好处。事实上,一到夏季,当沼泽地干涸,灌溉渠里的白色淤泥被烈日炙烤得开裂,那会儿的卡马尔格可真没法住人。

这样的情景,我曾经见过一次,那是在8月,我到此地捕猎当年生的小野鸭,所看到的满地生烟、既凄凉又残酷的画面令我终生难忘。不管走到哪里,池塘在毒日炙烤下水汽腾腾,就好像无数巨大的酿酒桶,仅余水洼底部还有些许生命残存着、挣扎着,乱扭乱窜的蝾螈、蜘蛛还有水蝇拼死寻觅着湿润的角落。空气中传播着时疫,弥漫着厚重的瘴气,无数蚊虫乱舞,扬起一团团浓浊,让这疫气更趋严重。巡逻员全家都打起了摆子,发烧不退,看到这些不幸的人黄瘦萎靡的小脸,眼眶凹陷、鼓得铜铃似的大眼,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们要在这酷暑烈日下熬过整整三个月,烈日炙烤着这些发烧的人们,让他们振作不得……卡马尔格的猎场看守这日子过得可真够凄惨艰辛的!然而,我们这位还有妻子和儿女与他做伴;在两里地之外住着一位马匹管理员,他可是一年到头都孑然一身,日子过得可真像鲁滨逊。住的窝棚是他亲手用芦苇秆搭建的,里面的用具,大到柳条编织的吊床、三块黑石头砌成的火炉、柽柳树根雕成的矮凳,小到白木雕成的用来锁屋子的门锁和钥匙,没有一样不是他亲手做的。

屋子的主人也和这住处一样古怪。他属于某类像是离群索居的隐士那样沉默寡言的哲学家,乱蓬蓬的浓密眉毛下隐匿了属于农民的猜疑。若他没去牧场,就会坐在自家门前,以一种令人感动的像孩童那样的专注,慢慢地翻读某本小书,这些粉色、蓝色或黄色的小书总搁在给马匹用的药品瓶子周围。这个可怜家伙除了看书再没有别的娱乐活动,而且这些也是他全部的藏书。尽管他与我们的巡逻员是邻居,两家却没有往来。他们甚至避免相遇的可能。有一日,我问“路路管”他们互不待见的原因,他严肃地回答说:“因为政见不同……他是红色革命党人,而我是白色保王党人。”

就这样,尽管这片荒芜的土地充斥着孤独和寂寞,他们本该惺惺相惜,但这两个离群索居的家伙却一样的无知,一样的天真。这两个忒奥克里托斯笔下的牧人,每年勉强进一次城,即便是阿尔勒城的小咖啡馆和那镀金饰品和玻璃镜子,也能让他们像见到托勒密王朝[8]宫殿那样大呼小叫、赞叹不已,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会以政治信念相悖为名,想法子互相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