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2

啊!巴黎人啊,当一个来自梅雅纳的诗人到你们这里,向他的米瑞伊[3]展示巴黎的一切时,当你们经常在沙龙里,见到这个活脱脱城里人打扮的夏克达斯[4],身穿衣领僵直的衬衫,头戴让他倍感拘束的大礼帽,这玩意儿就和他得到的荣耀一样让他不自在,你们以为自己见到的人就是米斯特拉尔了……不,这绝对不是他。世上只有一位独一无二的米斯特拉尔,就是我上个礼拜天突然去他村上拜访的那一位:只见他歪戴毡帽,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上身一件紧身礼服,没穿背心,腰间围了一条加泰罗尼亚风格的红色羊毛腰带,他两眼炯炯,灵感的火焰染红了他的双颊,笑容可掬,看上去真是个漂亮人儿,气质高雅得就像个希腊的牧人,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边踱着大步,一边酝酿诗句……

“怎么!你来了?”米斯特拉尔大叫一声扑过来搂住我的肩膀,“你能想到来这里真是太好了!……今天可太巧了,恰好是梅雅纳的节日呢。我们这儿有阿维尼翁来的音乐表演、斗牛比赛、教堂的仪式队列、法兰多拉舞,可是很精彩呢……母亲去做弥撒很快要回来了;我们一起吃午饭,然后,哧溜!我们去观看漂亮姑娘跳舞……”

就在他说话的这会儿工夫,我心情激动地用目光环视着这间悬着浅色挂毯的小客厅,在这间久违了的小客厅里,我曾经度过许多美好时光。一切依然是老样子。还是那张黄方格子布的长沙发,还是那两把草编的扶手椅,壁炉上依旧摆放着断臂维纳斯和阿尔勒的维纳斯小像、画家艾贝尔[5]为他作的肖像画、艾蒂安·卡加为他拍摄的照片。然后是客厅一角,靠近窗户还是那张书桌——一张小得可怜,像是税务员用的办公桌,桌子上摆满了旧书和字典。我看见书桌的中央放着一本打开的大本子……那是《卡朗达尔》,弗雷德里克·米斯特拉尔新创作的诗歌作品,这部作品得在今年年底圣诞节那天出版发行。这部史诗已经耗费了米斯特拉尔整整七年的心血,近六个月前他终于落笔写完了全诗的最后一句;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停笔。你们明白的,总会有这段或那段的诗节需要修饰润色,总会有更朗朗上口的韵脚可以代替原来的……米斯特拉尔用普罗旺斯方言写作,他用心创作着诗歌,就好像所有人都读得懂这门语言,所有人都会考虑到他呕心沥血的艰辛……啊!多么正直勇敢的诗人,这个米斯特拉尔正如同蒙田所描述的那一类人:“你们回忆一下这样一种人,当别人问他为何费劲心思、呕心沥血去推敲琢磨这种只有少数人才弄得懂的阳春白雪之时,他的回答是:极少数人已经足够。有一知音足矣,无一知音亦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