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1

上个礼拜天,我起床的时候,醒过来还以为自己身处富布蒙马特大街的寓所。外面下着雨,天空一片灰蒙蒙,磨坊也一幅凄凄惨惨的景象。我很害怕独自一人在家里度过这冷飕飕的下雨天,于是立刻起了念头,打算去弗雷德里克·米斯特拉尔那里暖和暖和身子。这位大诗人住在距我的松树林三里外的一个叫梅雅纳[2]的小村庄里。

念头一起,我就立马动身了:拄上根香桃木棍子,夹上本《蒙田随笔》,披上雨披,然后就上路了。

农田里空无一人……我们这美丽的普罗旺斯,因着信奉天主教,每逢礼拜天,田地也是要休耕的……家家户户都只留了狗在家里,农庄个个大门紧闭……隔很久,才看见一辆两轮运货马车,上面的篷布湿漉漉淌着雨水,车上一位戴着风帽的老妪身披赭黄色无袖斗篷,这些骡子也一副节日盛装打扮:蓝色的、白色的草编鞍褥,粉红丝绒小球,银的小铃铛,它们碎步小跑着,拉着满满一车农庄里的人去参加弥撒。然后,在那一边,透过薄雾,可以看到沟渠里的一叶扁舟上,一位渔夫正站着撒套网……

那天在旅途中是没办法看书了。天上下的是倾盆大雨,北风刮着一整瓢一整瓢的雨水就往人脸上泼……我一口气赶了三个小时的路,总算看到了前方的小柏树林,梅雅纳就好像怕风侵袭似的,隐藏在林子深处。

村落的街头巷口看不到一只猫的影子;全村人都去做大弥撒了。当我从教堂门前经过时,蛇形风管正隆隆地演奏,透过彩绘玻璃,我看见里面许多大蜡烛正闪闪发光。

诗人的住处在村子尽头;左手边最后一栋房子,坐落在圣雷米大街上——这是一座门前带花园的两层小楼……我轻轻地走了进去……没人!客厅的大门关着,但我听见门后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还高声说着话……这脚步声和嗓音听上去十分熟悉……我在墙壁刷了石灰的小走道里驻足停留了一会儿,手按在门把手上,心情十分激动。我的心突突直跳——他在家。他正在创作……是不是该等他把这节诗写完了?……当然!算了,还是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