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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建筑
1.5.8.2

王妍丁已经有近20年的写诗经历。我不知道她的个人生活,她自身的情感或者爱情,在多大程度上对于她的诗歌写作具有潜在的影响和推动。但我感觉得到,无论现实生活怎样,王妍丁都在努力营造一种诗意的人生,她的诗歌一开始就拥有自信、从容和成熟的气质,这一点在她的情诗中也得到了印证。她的情诗自然率真,无论是宁静如水还是浓烈似火,都带着一种唯美的情调和理想主义色彩。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诗艺的提高和完善,她的诗愈益显出庄重、淡雅的抒情气度。这无疑也呈现出近年诗歌写作中少有的、具有浓郁古典主义精神和追求的别一种风貌。

王妍丁情诗中最打动人心的地方是那种对爱情无所顾忌、大胆率性的热烈追求,而且,每一首里都埋藏着饱含爱情哲理的感情的真切性和强烈性,更凸显着具体的人生的执著。“为什么总是给自己以羁绊/世间既然有那么多事情/说都说不清/那就让我也放纵一下/思想的羽翼吧/放下所有的沉重和孤寂/以赤裸的心迎向你/不要以山和山的名义相拥/不要以河流和河流的名义相挽/更不要以一棵树和另一棵树的称谓/站在一起/我们就是男人和女人。”(《不再错过你》)这首与汉乐府民歌《上邪》精神同质的诗歌,正是在不计一切中彰显了爱情的自豪感和崇高感。这种爱情是不带任何瑕疵的,超越了现实层面,在理想的高度构筑起了精神的标高。“既然这样/就牢牢握住我的手吧/这一生真的不在乎/跟你去哪儿/如果你注定/注定是我/停泊的/岸”(《与桥有关的断想》)。这些神圣的、高雅的、经典的爱情话语,带着玫瑰色的浪漫,让我们沉浸在美丽的童话世界中,或心存梦想,或衍生追求的永恒。

王妍丁太执著和专注于爱的思考了,并且在其中已经积聚起丰富的语言经验。可以说,王妍丁的爱情话语带有一定程度的主体缺失性,而这种主体缺失却又是建立在奉献精神的基础之上的,从而使她的爱情场域具有了强烈的建构意味。这是集无私、奉献与建构为一体的爱情。正如王妍丁在诗中写的:“我是个很自恋的人/却愿意为你一次次燃烧/爱到高处/我走不下那个/至真至美的祭坛/有时我真想祈求上帝/把我化为水/让你每天饮我/把我化作风/让我每天都能吻到你的额头/或者干脆化成一扇门/每天守在你疲惫的路上/不等你叩门/我就轻轻地开了。”(《爱到高处》)我想,王妍丁所说的“自恋”其实是一种对自我的尊重,因为只有自尊、自重,才能使自己更彻底地热爱他人,乃至不惜自己的生命,“只要能够跟我爱的人呼吸在一起/哪怕我/哪怕我就是死了/也让我化作一朵花儿的蕊/芬芳他在世的/点点光阴”(《爱到高处》)。无疑,在王妍丁这里,那种珍藏的浪漫理想的情怀,升腾出超越表象和局部的殉道式的生命尊严和壮丽。

其实,从一定意义上说,爱情,在一定程度上表征着一个时代文化与社会的价值取向,折射出时代精神的嬗变。它也隐喻着现实、事物的完整或破碎。我想,在王妍丁的诗意世界里,这种带有强烈摧毁性、解构性的爱情是不应成为我们时代的主流话语的。她将爱欲与渴望、明净稚气的挚诚表达、动人心魄的朝思暮想,乃至细致体贴的亲情问候,凝练为理想化的爱情,并由此为时代爱情建构了一个精神坐标。显然,这是对传统爱情观的回归。当各种各样的欲望充斥着人性从而导致膨胀、贪婪不断挤压我们所剩无几的精神空间的时候,王妍丁通过她对爱情的歌咏,用心构建的是一种时代的精神隐喻,竭力让我们重返曾经生意盎然的诗意之路,去修复已然破碎的古老价值。丹尼斯·古莱特说:“对那些习惯于将哪怕是微小琐碎的事情如家务、田间劳作或者僻径小道也赋予宇宙意义的人来说,这种破碎所带来的心理伤害是巨大的。”[3]因此,修复和重建便不可避免地成为我们这个时代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返回诗意之维的拯救方案。

或许正是对理想主义爱情的追求,使得王妍丁的诗歌洋溢着非凡的想象力。她常常在不经意间以白描的手法流淌出曼妙的奇思妙想,在那无数飞逝的瞬间、纯然的心境、偶然的插曲中,让人销魂蚀骨般地感受到生活作为整体的意义和价值。“叮咚的溪水穿过对岸/石板上坐着/用月光捣衣的女人。”(《你走过的时候》)“你看这春天的草地充满幸福的暖意/我只想在阳光里把我们的孩子背在背上/你再轻轻背起我和阳光。”(《不仅仅是从一个夜晚》)有时,这种想象又会凝练成厚重的哲理。“相爱不是没有一点缝隙/我们必须学会给爱/留出一微米的距离。”(《不再错过你》)“或许在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那样一条河/也许/所有嘈杂的烦恼/都是我们不安的一颗心/派生出来的/声响。”(《与桥有关的断想》)这些诗句穿越想象和哲思摇曳多姿,以句式的长短变化和音节的错落,来显示其回旋震荡的节奏旋律,营造出诗歌的表达张力。诗人的生命激情和思考,在她的诗行中完全展露,充分体现在修复诗意领空的过程中。诗人有着努力敞现天空与大地之间的维度,让诗意充盈其间的魄力和勇气。由此,我们遥望到那个理想的时代精神和人性宽柔的标高,在时代刻不容缓的逼迫中,在时代的暗礁险滩中去关心生命,关心生命存在的质量与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