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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建筑
1.4.7.1

迟子建从事小说写作将近30年,在不算短暂的创作生涯之中,却始终是一位难以用某种预设的标签进行肆意归类的作家。一些研究者、评论家或将她划归“女性写作”、“乡土写作”的范畴,或者界定、命意为“‘60后’写作”,我觉得这似乎都不够适合她。其实,在迟子建的小说世界中,我们并不难找到她讲述存在、生活的内在精神视阈的清晰来路,也可以发现她表现生命、历史和人生时所显露的别样的厚重、成熟的光泽,但潜隐在她文字最深处的温暖与宽柔、苍凉与沉郁、宿命与感伤等复杂、丰饶的意蕴和情怀,已经无法沿用诸如“题材”、“性别”、“代际”之类的界定来阐释。那样会在很大程度上限制、规约我们对迟子建小说更切近、更广阔的理解。因此,对于她的许多叙写普通人的“中国故事”,以及这部中篇小说《泥霞池》,我们也就不好将其简单地划入“底层叙事”的范畴。而且,我觉得,不做这样硬性的归类,可能更加有助于我们接近迟子建的写作本身。

当然,我们还是能够分明而强烈地感知到,多年以来,迟子建的目光始终缠绕在世界“底层”的存在境况,她用心地感知、体悟和发掘世俗世界最真实的那一部分。无论她面对的是乡村还是城市,是历史还是当下的现实,在普通人、小人物的层面和视野之内,迟子建不仅踏实地表现他们坚韧的存在,关切他们的现实处境和精神处境,呈现他们在已让人略感荒寒的世相中的孤寂。但她最终所要凸显的,是她穿越世俗的气韵,抵御灰暗,让温情软化僵硬和冰冷的美好意愿,并且,她还竭力地诉诸这个平凡人群以悲悯、同情和宽柔,隐隐渗透出一丝丝温情中梦的闪烁。如果说这算是“底层叙事”,那么,这一定是直抵现实的理想之旅,是呈现人与人之间可资相互取暖的生命的燃烧过程。仔细想想,在今天,这样的文字以及这种文字的叙述者,以动人心魄的叙事,将种种世事沧桑,凝结在同样沧桑密布的现实语境之中,无论其间有多少光明还是几许阴暗,无论有多少诉求还是几多苦楚和残酷,都蕴藉着不可抗拒的咏叹生命的力量,应该说,迟子建是在用心去触摸、呈现卑微人生中的无限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