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屏显示专题章节

《水浒叶子》，明代，陈洪绶作，明代天启刻本，现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

《水浒传》是家喻户晓的四大名著之一，书中鲜明的人物性格让人记忆犹新。以《水浒传》为原型的也是存世最早的古籍刻本就是《水浒叶子》。这是明代画家陈洪绶所画，其中刻画了宋江、林冲等40位梁山好汉，画中人物豪情满怀、出神入化。这大约是他30岁时的作品，当时为了接济生活处于困顿的朋友周孔嘉，用了4个月时间创作出来的。陈洪绶作画是很快的，他的《九歌图》和《屈子行吟图》才花了10天就画好了，而这幅作品却用了4个月时间，可见他创作此画的认真。他画完之后就交给了朋友，朋友后来征得他的同意，变卖后得以养家。在画中陈洪绶大量运用水平线和垂直线的组合，线条较短促，转折与变化十分强烈，表现出人物的端正、古拙和厚重。同时又能根据人物的不同特点进行不同的线条勾勒，恰到好处地交代人物的动势，清劲有力，传达出人物所特有的性格。这套图一出，博得了一班文人画友的交口称赞，后来将其印成刻本，大家争相购买。

我们看看陈洪绶笔下的水浒人物：梁山领袖宋江在小说中身材黝黑矮小，这里却是穿袍束带、身材疏朗、器宇轩昂，捋须和单手指点表现了他叱咤风云、指挥若定的气势；我们所熟知的武松，通常总是关于景阳冈打虎的场面，而陈洪绶笔下，有意压缩，以表现他身躯壮硕、胡须浓密，似乎锤炼成一座铁塔，只有胸前那串佛珠在诉说着过往的荒凉；吴用，身穿儒服，漫步掐指，是位多谋善断、运筹帷幄的军师形象；母大虫顾大嫂身材粗壮、粗眉大眼、手持宝剑，武艺高强；出身于庄头大户的一丈青扈三娘则年轻俏丽、秀美多姿；花荣，一扫俗例，老练成熟，把弄羽箭的动作恰恰说明心静而技精的道理，点明其神箭手的身份；其他人物，如侧身回顾、进退两难的林冲，器宇轩昂、威仪堂堂的关胜，个个形神兼备，不可尽数。夸张和变形是陈洪绶作品的最大特点，不追求小说的描绘，而将性格进行典型化刻画，真是颊上生风、眉间吐火。

《水浒叶子》本身既不是书籍也不是画册，而是做什么用的呢？原来它相当于今天的扑克牌，上面画的人物，是古人喝酒时候行酒令用的东西。它起源于唐代，到明清大肆流行，上面所画内容也大多是武将的形象，水浒题材在当时很流行。明朝中叶以后很多文人画家参与到“叶子”和“酒牌”的制作中来，这使得“叶子”的艺术质量有了极大的提高。后来的收藏家将陈洪绶所画刻版印刷，这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水浒叶子》。自《水浒叶子》问世以来，已经成为《水浒传》诸多版本的插图和一些民间艺术的蓝本，后世的水浒题材绘画，无不从中汲取精华，又无法逾越其藩篱。原刻本在民国时就已成为珍品，解放后几次出版的《水浒叶子》，印量都很少，20世纪70年代末的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版本与80年代中期的四川美术出版社版本（顾炳鑫藏本）还可见到。

放浪形骸的经历

陈洪绶（1599～1652年），字章侯，号老莲，晚号老迟、悔迟，又号悔僧、云门僧，浙江绍兴人。据说他出生前，有道人给他父亲陈于朝一枚莲子，说“食此，得宁馨儿当如此莲”，所以陈洪绶出生后，小名即为莲子（晚号老莲），谱名则为洪绶。

史书上记载陈洪绶“少负奇才”，几个故事也说明他幼年的时候就显示出惊人的绘画天赋。他5岁时到已订亲的岳父家读书，见室内墙壁粉刷一新，便站在桌椅上画了一尊武圣关羽像，长八九尺，一手捋髯，一手执《春秋》，秉烛凝视，神采奕奕。老人见了情不自禁跪拜，并且长期供奉。9岁时，父亲去世，后来他开始跟随明末著名画家、浙派代表人蓝瑛学画花鸟，蓝瑛都不禁赞叹他画艺高超。后来陈洪绶在杭州学府里见到李公麟七十二贤石刻像，他花了十多天时间画了一个摹本，人们看后都说画得很像，他很高兴。后来他又去临了十多天，边临边加以改造，结果人们都说临得不像，而陈洪绶听了却更高兴了。在他20岁时母亲去世，哥哥一心想鲸吞家产，陈洪绶不愿同根相争，将自己的一份拱手相让，离家出走，客居绍兴。他曾经热衷功名，但是屡试未中，不得已捐钱成为国子监生。崇祯皇帝听说他有绘画才能，便将他召进宫中临摹历代帝王像，陈洪绶得以观宫内名画，从此画艺愈发精进，名扬京城。在当时他与大画家崔子忠齐名，世称“南陈北崔”。在绍兴时，他曾师从明代儒学大师刘宗周。刘宗周乃一介大儒，学识修养极为深厚，登上政坛以后，清正廉洁，嫉恶如仇，敢于直言进谏，执拗而无所顾忌，这种风骨影响了陈洪绶一生。崇祯十五年刘宗周因为敢于谏言激怒了崇祯皇帝，被革职为民。两袖清风的刘宗周骑着驴子，在肩扛包袱的仆人的陪伴下，从顺城门出京，踏上了回乡之路。陈洪绶作为他的学生，含泪送别恩师。后来清军南下，明朝覆没，心灰意冷的刘宗周绝食而死。刘宗周之死，显示了遗老们与明朝共存亡的气节，极大地震撼了陈洪绶，影响了他晚年的行止进退，也影响了他的艺术风格。次年七月，陈洪绶怀着对时局绝望的心情离京南下，他在诗中说：“病夫二事非所长，乞与人间作画工。”后来避难绍兴云门寺，削发为僧，自称悔僧，曾自云“岂能为僧，借僧活命而已”，一年后还俗，晚年学佛参禅，在绍兴、杭州等地鬻画为业。

明朝灭亡时许多大儒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崇高气节，用最为刚烈的方式追随故主而去。目睹了王朝的终结，饱尝恩师离去之痛，陈洪绶的内心充满着孤独、焦虑、压抑、愤懑之情，他以出神入化的表达形式化解着这些情绪，高古奇骇，在明清两代独树一帜。

奇才往往有奇特的品格，陈洪绶的性格可以概括成“狂狷”二字，很像竹林七贤的名士风度，恃才傲物，放浪形骸，不拘小节。他后来虽以卖画为生，却不为钱财所动。在杭州就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杭州新来的知府很喜欢陈洪绶的画，很想请他画一幅挂在中堂之上，以显示自己雅好诗画。不过知府在当地鱼肉百姓，横征暴敛、无恶不作，大家深为痛恨。陈洪绶得知他的为人，因此就拒绝了。直到有一天，陈洪绶的好友周亮工路过杭州去拜访新知府。闲谈中新知府得知周亮工与陈洪绶交往已经有30年了，而且情分甚深，不由大喜，便说道：“本府甚为喜欢陈洪绶的画，还请周老弟帮帮忙！”周亮工深知陈洪绶的为人，说：“这恐怕有些难！”新知府微笑着说：“只要你约他出来，我自有办法。”第二天陈洪绶接到好友之邀，说是一同到船上饮酒，鉴赏古画。陈洪绶兴致勃勃地来到西湖，登上画舫，船款款开向湖心，陈洪绶问那些名画在哪，此时听见一人哈哈大笑说名画就在你笔下啊，这时知府从船后走来。陈洪绶一看怒不可遏，大骂知府，他说若再相逼就跳湖自杀，弄得知府悻悻只好作罢。由此可见陈洪绶的孤傲性格。

高古奇骇的艺术特色

陈洪绶笔下的人物，有高古气度，人称三百年间没有他这样格调的笔墨。他笔下的人物有圣贤、仕女、佛、罗汉、观音等。陈洪绶所画人物，体格高大，衣纹细致流畅，造型古雅，奇骇夸张，在比例上有一定的变形。他既有艺术家的天赋，还有坚持创新的精神。早年在杭州府学不止一遍地临摹石刻李公麟的《七十二贤像》，周昉的《美人图》，友人问他：“你的临摹画已经超过了周昉原画，为什么还不满意？”陈洪绶却回答说：“这不算艺术！”他在年轻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独立的艺术追求，敢于师古而不泥古，这是陈洪绶绘画才气超群的基础。他学古人，但不墨守成规，着重于体会古代画法中的内在精神，大胆突破前人而自成一家，其艺术效果具有奇傲古拙的气势。陈洪绶所画人物不重于写形，而更在于风韵仪姿和不俗精神状态的表现。他所画的仕女脸庞丰满，端庄温柔，毫无冶艳之态。他还擅长画古代文人高士，如他在作品中多次绘制陶渊明、老子、钟馗、白居易、苏东坡等形象，如《陶渊明像》《老子骑牛图》《李白宴桃李园图轴》《笼鹅图轴》等，都源于文人高士或历史人物，可见“深得古法”。在陈洪绶的木刻画《屈子行吟图》中，屈原瘦削，挎剑踯躅，那眉宇间锁着孤独和忧郁的神情。可见，屈原寄托了陈洪绶的无限敬重。陈洪绶对荷花情有独钟，他一生爱荷，以“老莲”为号。他笔下的水墨荷花，有着一种独特的淡雅妩媚之感。

明清是中国版画发展的高峰期，陈洪绶一生从事版画艺术，在推动中国版画发展方面身体力行。他的作品以书籍插图的形式广泛流传于世，数量很多，有《九歌图》《西厢记》《鸳鸯冢》《水浒叶子》《博古叶子》等5种，都由与他同时代的著名刻工雕刻，是明清木刻版画的代表作，对后来版画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陈洪绶不仅画好，诗也写得好。可惜的是，他的画名太大，把诗名完全掩盖。陈洪绶所写的《云门寺九日》：

精辟的语句把自己鲜明的个性全盘托出，也暗喻着他孤傲中的哀愁无语诉说。恃才傲物的陈洪绶，孤芳自赏，体现出了一个文人最难能可贵的风骨。

明清之际，摹仿陈洪绶的画家许多，他的作品和技法远播到日本和朝鲜。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仿制他画作的竟然有几千人之多，赝品层出不穷。陈洪绶画作精美的赝品，大多出于他的弟子严水子、严山子、司马子雨之手，往往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陈洪绶以其怪诞、奇崛、纵恣、奔放的独立品格，雄视明末清初的画坛。他以严谨的态度、精妙的笔墨、古朴清简的美来表现出淡雅的形象，创造出了中国前所未有的新形象，使中国古老而伟大的人物画重新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