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翻译与亲属称谓

称谓是习俗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称谓词反映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包括亲属称谓词和社会称谓词两大部分。不同的文化传统有不同的称谓系统。就亲属称谓而言，不同语言里对一个概念所指和使用范围也不尽相同。如果没有特定的语言环境，一些看起来很简单的亲属称谓却无法理解和翻译。汉语里的姐姐和妹妹，哥哥和弟弟分得很清楚，而英语sister和brother则不分长幼。英语中Tom's brother saved Jane's sister这句话很难译成汉语，因为不知道brother是指Tom的哥哥还是弟弟，sister是指Jane的姐姐还是妹妹。

再如：

Being commanded by her sister to get“the Dictionary”from the cupboard，Miss Jemina had extracted two copies of the book from the receptacle in question.

做姐姐的命令吉玛小姐到柜子里取词典，她却从里面抽出了两本。

原文的sister究竟是姐姐还是妹妹不很清楚，译者根据上下文将其译成“姐姐”。

同样，汉译英也存在这个问题。Peter Farb在“How to Talk About the World”一文中举例如下：

Or imagine the difficulty of translating into English a Chinese story in which a character identified as a piaomei appears.The obligatory categories to which this word belongs require that it tell whether it refers to a male or a female，whether the character is older or younger than the speaker，and whether the character belongs to the family of the speakers father or mother.Piaomei therefore can be translated into English only by the unwieldy statement“a female cousin on my mother's side and younger than myself.”Of course，the translator might simply establish these facts about the character the first time she appears and thereafter render the word as“cousin，”but that would ignore the significance in Chinese culture of the repetition of these obligatory categories.

这里讨论了把汉语“表妹”译成英语cousin的问题。Peter Farb认为这种对译的方法失去了中国习俗文化的特色。英语cousin不分父系、母系，不分性别、年龄，包括了堂哥、堂弟、堂姐、堂妹、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一系列汉语称谓。因此，汉译英时作必要的英语解释才能表达出汉语称谓的文化内涵。

一、英汉亲属称谓系统比较

从上面两个译例可以看出，英语亲属称谓简单、笼统，而汉语亲属称谓详细、具体。英语亲属称谓和汉语亲属称谓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类分式（Classificatory）和叙述式（Descriptive）。

英语亲属称谓归于类分式。这种亲属称谓的制度的特点是，以辈分来分类家庭成员，所承认的血缘具有五种基本形式，即父母、子女、祖父母、孙儿孙女、兄弟姐妹。在这五种等级中，第一等级包括我自己，我的兄弟姊妹及种种从表兄弟姊妹之属；第二等级包括我的父母以及他们的兄弟姊妹和种种从表兄弟姊妹之属；第三等级包括我的祖父母以及他们的兄弟姊妹和种种从表兄弟姊妹之属：第四等级包括我的儿女以及他们的种种从表兄弟姊妹之属；第五等级包括我的孙儿孙女以及他们的种种从表兄弟姊妹之属。根据这五种等级，父母、子女、祖父母、孙儿孙女，兄弟姐妹有具体的称谓，其他亲属没有更精确的称谓。例如，父母这个等级中，父称father，母称mother。父母的兄弟和种种从表兄弟一律称uncle。这一称谓包括了汉语亲属称谓中的伯父、叔父、姑父，也包括母亲的兄弟及她姐妹的丈夫。由此可见，英语亲属称谓系统不标明亲属是父系还是母系，直系还是旁系，也不区分亲族的排列顺序，它只是以辈分作为区分亲缘关系的标记。

与此不同，我国汉族采取的亲属称谓制度是叙述式。这种亲属称谓制度的结构系统是以几千年来亲族民俗继承的“九族五服制”为基础，既包括由血缘发展起来的血亲及其配偶系统，也包括由婚姻关系发展起来的姻亲及其配偶系统。于是，我国汉族的亲属称谓就十分详细，错综复杂。其特点是，不仅严格区分了父系亲族和母系亲族，直系亲族和旁系亲族，更标明了尊卑辈分和长幼顺序。对此，游汝杰先生在《中国文化语言学引论》（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一书中进行了较为具体的区分：

第一，行辈之别。

亲属称谓是分辈分的，辈分不同，称谓也不同。据冯汉骥的研究，中国现代的祖、孙、子、父、母、女、兄、弟、姐、妹、伯、叔、侄、甥、姑、舅、姨、岳、婿、夫妻、嫂、媳23个核心称谓，都分辈分的。行辈之别还反映在长辈可以直呼晚辈名字，反之则不允许。

第二，同辈长幼之别。

同辈亲属长幼不同则称谓有别。古代妻称夫之兄为“兄公”或“公”、“兄伯”或“伯”，称夫弟为“叔”，称夫姊为“女公”，称夫妹为“女叔”、现代称父之兄为“伯”，父之弟为“叔”。哥哥和弟弟、姐姐和妹妹、兄嫂和弟媳皆有分别。英语的亲属称谓中，同辈是不分长幼的，brother、sister皆不分长幼。同辈长幼之别还表现在年长者可以直呼年幼者的名字，反之则不允许。

第三，父系母系之别。

同辈亲属因父系母系不同，亲属称谓也有严格区别，如：侄—甥；姑—姨；伯（或）叔一舅；父—岳父（丈人）；母—岳母（丈母娘）；堂兄—表兄。英语的亲属称谓不分血亲和姻亲，如nephew、aunt、uncle、cousin皆不分父系或母系亲属。

第四，血亲姻亲之别。

姻亲是指因婚姻而结成的亲戚。同辈亲戚因血、姻亲不同，称谓也不同，如现代称谓：哥哥—姐夫，叔叔—姑父，弟弟—小舅子，姐姐—嫂嫂。

第五，直系旁系之别。

同辈亲属因直系旁系不同，称谓也不同，例如：父—叔叔，母—姨，子—侄、甥，女—侄女、甥女。但是“姐妹”和“表姐妹”，“兄弟”和“表兄弟”，其核心词“姐妹”和“兄弟”却是一样的，这是古制的遗留，古制不重直系旁系之分，父之兄弟称为从父，母之姊妹称为从母，从父又有伯父、叔父之称。核心词仍是“父”和“母”。

二、亲属称谓英汉对照

（一）祖父母辈

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她外祖母。

（《红楼梦》第三回）

As Tai-yu entered，a silver-haired old lady supported by two maids advanced to her.She know that this must be her grandmother.

（杨宪益译）

“外祖母”是“母亲的母亲”，译成英语是grandmother，不分父系还是母系。

（二）父母辈

例如：

当下贾母一一指与黛玉：“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

（《红楼梦》第三回）

“This，”she said，“is your elder uncle's wife.This is your second uncle's wife...”

（杨宪益译）

译文没有直接用英语称aunt，而转述成“你大（二）舅的妻子”，指称关系很清楚。

（三）兄弟辈

例如：

黛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

（《红楼梦》第三回）

Though Tai-yu had never met her，she knew from her mother that Chia Lien，the son of her first uncle Chia Sheh，had married the niece of the Lady Wang，her second uncle's wife.She had been educated like a boy and given the school-room name Hsi-feng.Tai-yu lost no time in greeting her with a smile as“cousin”.

（杨宪益译）

王熙凤是黛玉表兄贾琏之妻（the wife of her elder cousin），与黛玉同辈并属表亲关系。“表嫂”译文用“cousin”清楚表达了王熙凤与黛玉的亲属关系。

（四）子女辈

例如：

一日到了都中，进入神京，雨村先整了衣冠，带了小童，拿着宗侄的名帖，至荣府的门前投了。彼时贾政已看了妹丈之书，即忙请入相会。

（《红楼梦》第三回）

译文：

In due course they reached the capital and entered the city. Yut-sun spruced himself up and went with his paces to the gate of JungMansion，where he handed in his visitingcard on which he had styled himself Chia Cheng's“nephew”.

（杨宪益译）

贾雨村为了达到飞黄腾达的目的，高攀贾家，与贾政认了“同宗”，为贾政的“侄子”，但实际上他们之间并没有这层亲属关系，译文把nephew放在引号中表达了贾雨村与贾政之间的虚假关系。

（五）孙子女辈

例如《红楼梦》第三回的题目为：

托内兄如海荐西宾，接外孙贾母惜孤女

Lin Ju-hai Recommends a Tutor to His Brother-in-law

The Lady Dowager Sends for Her Motherless Grand-Daughter

（杨宪益译）

林黛玉是贾母女儿的女儿（daughter's daughter）。英语中“孙女”与“外孙女”同为一词granddaughter，不分直系和旁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