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本纪（节选）

五代·刘　昫等

【提要】

本文选自《旧唐书》（岳麓书社1997年版）。

我国历史土发生过“三武一宗”灭佛事件。“三武”指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一宗指周世宗柴荣。“会昌灭佛”发生在唐武宗会昌年间（841—846） 。

佛教西汉末年传入中国后，在中国化的过程中不断与本土文化、经济及宗教发生矛盾。“会昌灭佛”便是佛教与封建国家发生经济上的冲突、与道教争夺宗教地位的结果。

唐武宗李炎在845年下诏：拆去山野招提和兰若4万所，还俗僧人近10万人。会昌五年（845）规定西京留4寺，每寺留僧10人，东京留2寺，其余节度观察使所治州34处可以各留1寺，留僧照西京例。其他刺史所在州不得留寺。并派御史4人巡行天下，督促实行。共废寺（朝廷赐名号的僧居）4 600余所，僧尼还俗26万人，释放奴婢15万人，没收良田数千万顷。凡被释放的奴婢，每人分给田百亩，编入国家户籍；寺院佛像用来铸钱、铸农具，金银像收归国库。民间佛像限一月送交官府，如违犯则给予处罚。这样一来，会昌末年全国两税户比宪宗“元和中兴”时增加了两倍多，成为安史之乱后国家最盛时期。灭佛运动十分成功。

（会昌五年）秋七月［1］庚子，敕并省天下佛寺。中书门下条疏闻奏：“据令式，诸上州国忌日官吏行香于寺，其上州望各留寺一所，有列圣尊容，便令移于寺内；其下州寺并废。其上都、东都两街请留十寺［2］，寺僧十人。”敕曰：“上州合留寺，工作精妙者留之；如破落，亦宜废毁。其合行香日，官吏宜于道观［3］。其上都、下都每街留寺两所，寺留僧三十人。上都左街留慈恩、荐福，右街留西明、庄严［4］。”中书又奏：“天下废寺，铜像、钟磬委盐铁使铸钱，其铁像委本州铸为农器，金、银、鍮石等像销付度支［5］。衣冠士庶之家所有金、银、铜、铁之像，敕出后限一月纳官，如违，委盐铁使依禁铜法处分。其土、木、石等像合留寺内依旧。”又奏：“僧尼不合隶祠部，请隶鸿胪寺［6］。其大秦、穆护等祠，释教既已厘革，邪法不可独存［7］。其人并勒还俗，递归本贯充税户［8］。如外国人，送还本处收管。”八月，制：

朕闻三代已前，未尝言佛，汉魏之后，像教浸兴。是由季时，传此异俗，因缘染习，蔓衍滋多。以至于蠹耗国风［9］，而渐不觉；诱惑人意，而众益迷。洎于九州山原，两京城阙，僧徒日广，佛寺日崇。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遗君亲于师资［10］之际，违配偶于戒律之间。坏法害人，无逾此道。且一夫不田，有受其饥者；一妇不蚕，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寺宇招提［11］，莫知纪极，皆云构藻饰，僭拟宫居。晋、宋、齐、梁，物力凋瘵，风俗浇诈，莫不由是而致也［12］。况我高祖、太宗，以武定祸乱，以文理华夏，执此二柄，足以经邦，岂可以区区西方之教，与我抗衡哉！贞观、开元，亦尝厘革，铲除不尽，流衍转滋。朕博览前言，旁求舆议，弊之可革，断在不疑。而中外诚臣，协予至意，条疏至当，宜在必行。惩千古之蠹源，成百王之典法，济人利众，予何让焉。其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13］。隶僧尼属主客，显明外国之教。勒大秦、穆护、袄三千余人还俗，不杂中华之风［14］。于戏！前古未行，似将有待；及今尽去，岂谓无时。驱游惰不业之徒，已逾十万；废丹雘［15］无用之室，何啻［16］亿千。自此清净训人，慕无为之理；简易齐政，成一俗之功。将使六合黔黎［17］，同归皇化。尚以革弊之始，日用不知，下制明廷，宜体予意。

【注释】

［1］秋七月：会昌五年（845），唐武宗李炎下诏废寺还俗僧尼，史称“会昌灭佛”。

［2］上都：京都长安。东都：洛阳。

［3］行香：谓帝后忌辰设斋焚香以祀。

［4］慈恩：慈恩寺。位于长安东南曲江北，唐高宗李治为太子时所建。荐福：荐福寺。唐皇帝为超度高宗亡灵而建。寺内有一座密檐式砖构佛塔，称小雁塔。西明：西明寺。原为隋杨素旧宅，入唐为太宗爱子魏王李泰宅。658年立为寺。该寺占地12. 2公顷。庄严：庄严寺。位于长安永阳坊。

［5］鍮石：谓含铜量很高的石头，或谓铜与炉甘石（菱锌矿）共炼而成的黄铜。鍮：音tōu。

［6］祠部：祠部曹，属礼部，掌祠祀、天文漏刻、卜祝、医药及僧尼簿籍。鸿胪寺：官署名。唐代鸿胪寺主要负责外交、藩国觐见及宗教事务。

［7］厘革：改革。

［8］本贯：谓户籍所在地。

［9］耗：侵蚀损耗。

［10］师资：犹师徒。

［11］招提：寺院别称。

［12］凋瘵：衰败、困乏。瘵：音zhài。浇诈：浮薄诈伪。

［13］两税：780年，唐宰相杨炎建议推行以户税和地税代替租庸调的新税制，分夏秋两季征收。兰若：寺庙。

［14］大秦：古罗马帝国。其景教（基督教）于贞观九年（635）传入中国，吸引者众。穆护：唐代称袄教传教士。袄：音xiān，袄教。即拜火教，波斯人琐罗亚斯德创立，崇拜火。今印度、伊朗还有信徒。

［15］丹雘：赤色颜料。雘：音huò，赤石风化后的东西，可做颜料。

［16］啻：音chì，仅，只有。

［17］黔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