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香山寺记

唐·白居易

【提要】

本文选自《全唐文》（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香山寺位于河南龙门东山，始建于北魏熙平元年（516）。唐天授元年（690）重修，名为“香山寺”。唐文宗太和六年（832），白居易捐出为密友元稹撰写墓志铭的润笔费，修缮此寺。本文就是叙述这一过程。

名人名山名寺，香山寺从此名声大振。不仅如此，白居易还把自己在洛阳12年所写的800首诗，编为《白氏洛中集》，放在香山寺藏经堂内。晚年白居易曾常住寺内，自号“香山居士”，和胡杲、吉旼、郑据、刘真、卢真、张浑、李元爽、僧如满等结为“香山九老公”。卒后葬于香山寺北。

如今，古朴浑厚的香山古寺依然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

洛都四郊，山水之胜，龙门首焉。龙门十寺，观游之胜，香山首焉。

香山之坏久矣，楼亭骞崩［1］，佛僧暴露。士君子惜之，予亦惜之，佛弟子耻之，予亦耻之。顷予为庶子宾客分司东都，时性好闲游，灵迹胜概［2］靡不周览。每至兹寺，慨然有葺完之愿焉。迨今七八年，幸为山水主，是偿初心、复始愿之秋也。似有缘会，果成就之。

噫！予早与故元相国微之［3］定交于生死之间，冥心于因果之际。去年秋，微之将薨，以墓志文见托。既而元氏之老状其臧获、舆马、绫帛洎银鞍、玉带之物［4］，价当六七十万，为谢文之贽，来致于予。予念平生分，文不当辞，贽不当纳。自秦抵洛，往返再三，讫不得已，回施兹寺。因请悲知僧清闲主张之，命谨干将士复掌治之，始自寺前亭一所，登寺桥一所，连桥廊七间，次至石楼一所，连（楼一所），廊六间，次东佛龛大屋十一间，次南宾院堂一所，大小屋共七间，凡支坏补缺，垒隤［5］覆漏，杇墁［6］之功必精，赭垩［7］之饰必良，虽一日必葺［8］，越三月而就。譬如长者坏宅，郁为导师化城［9］。于是龛像无燥湿陊泐之危［10］，寺僧有行宴坐之安，游者得息肩，观者得寓目。关塞之气色，龙潭之景象，香山之泉石，石楼之风月，与往来者耳目，一时而新。士君子佛弟子，豁然如释憾刷耻之为。

清闲上人与予及微之，皆夙旧也，交情愿力，尽得知之。憾往念来，欢且赞曰：“凡此利益，皆名功德，而是功德，应归微之，必有以灭宿殃，荐冥福也。”予应曰：“呜呼！乘此功德，安知他劫，不与微之结后缘于兹土乎？因此行愿，安知他生不与微之复同游于兹寺乎？”言及于斯，涟而涕下。

唐太和六年［11］八月一日，河南尹太原白居易记。

【注释】

［1］骞崩：谓损坏坍塌。

［2］胜概：美景。

［3］微之：元稹字。元稹 （779—831），河南洛阳人，唐文学家。倡乐府，与白居易并称“元白”。

［4］臧获：奴婢。洎银鞍：谓镀银的鞍座。

［5］隤：音tuí，倒塌的（墙垣）。

［6］杇槾：音wū màn，涂抹（墙壁）。

［7］赭垩：音zhěè，赤白土，用作建筑涂料。

［8］葺：此谓完工。

［9］导师：谓菩萨。化城：一时幻化的城郭。佛教喻小乘境界。后指佛寺。

［10］陊 ：音duò，小崩谓陊。泐：音lè，裂纹。

［11］太和六年：832年。太和：唐文宗李昂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