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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碑铭详细记述了九成宫的来历和建筑的雄伟壮观，歌颂了唐太宗的武功文治和节俭之德。从简改造仁寿宫，规模减了又减，太过奢华的尽数去除，最后得到“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栋宇胶葛，台榭参差”的九成宫；文中详细介绍了宫城内发现醴泉的经过，并引经据典说明醴泉的出现是由于“天子令德”所致。作为谏官，魏征还是要说“居高思坠，持满戒盈”的劝诫之言。

九成宫位于今陕西宝鸡麟游县，开皇十五年（595）三月建成。隋文帝6次到此避暑。唐贞观五年（631）唐太宗加以修缮和扩建，改名为九成宫。以后，太宗曾5次到此，每次住半年左右。高宗时，改名为万年宫，后又复名九成宫。

《九成宫醴泉铭》碑由书法家欧阳询书写，被誉为楷书之宗。唐代画家李思训作《唐九成宫纨扇图》，生动形象地描绘了九成宫的景象。

维贞观六年孟夏之月，皇帝避暑乎九成之宫［1］，此则隋之仁寿宫也。冠山抗殿，绝壑为池，跨水架楹，分岩耸阙［2］。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栋宇胶葛［3］，台榭参差。仰视则迢递百寻，下临则峥嵘千仞［4］。珠璧交映，金碧相辉，照灼云霞，蔽亏日月。观其移山回涧，穷泰极侈［5］，以人从欲，良足深尤。至于炎景流金［6］，无郁蒸之气；微风徐动，有凄清之凉。信安体之佳所，诚养神之胜地。汉之甘泉，不能尚也［7］。

皇帝爰在弱冠，经营四方，逮乎立年，抚临亿兆，始以武功一海内，终以文德怀远人［8］。东越青邱，南逾丹徼，皆献琛奉贽，重译来王［9］。西暨轮台，北拒玄阙，并地列州县，人充编户［10］。气淑年和，迩安远肃，群生咸遂，灵贶毕臻［11］。虽藉二仪［12］之功，终资一人之虑。

遗身利物，栉风沐雨，百姓为心，忧劳成疾。同尧肌之如腊，甚禹足之胼胝［13］。针石屡加，腠理犹滞［14］。爰居京室，每弊炎暑，群下请建离宫，庶可怡神养性［15］。圣上爱一夫之力，惜十家之产，深闭固拒，未肯俯从。

以为隋氏旧宫，营于曩代［16］，弃之则可惜，毁之则重劳，事贵因循，何必改作。于是斫彫为朴，损之又损，去其太甚，葺其颓坏，杂丹墀以砂砾，间粉壁以涂泥，玉砌接于土阶，茅茨续于琼室［17］。仰观壮丽，可作鉴于既往；俯察卑俭，足垂训于后昆［18］。此所谓至人无为，大圣不作，彼竭其力，我享其功者也。然昔之池沼，咸引谷涧，宫城之内，本乏水源，求而无之，在乎一物，既非人力所致，圣心怀之不忘。

粤以四月甲申朔旬有六日己亥，上及中宫，历览台观，闲步西城之阴，踌躇高阁之下，俯察厥土，微觉有润，因而以杖导之，有泉随而涌出，乃承以石槛，引为一渠［19］。其清若镜，味甘如醴。南注丹霄［20］之右，东流度于双阙。贯穿青琐，萦带紫房［21］。激扬清波，涤荡瑕秽。可以导养正性，可以澄莹心神。鉴映群形，润生万物。同湛恩之不竭，将元泽之常流［22］。匪惟乾象之精，盖亦坤灵之宝［23］。谨按《礼纬》云：“王者刑杀当罪，赏锡当功，得礼之宜，则醴泉出于阙庭。”［24］《鹖冠子》曰：“圣人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则醴泉出。”［25］《瑞应图》曰：“王者纯和，饮食不贡献，则醴泉出，饮之令人寿。”［26］《东观汉纪》曰：“光武中元元年，醴泉出于京师，饮之者痼疾皆愈。”［27］然则神物之来，实扶明圣，既可蠲兹沉痼，又将延彼遐龄［28］。是以百辟卿士，相趋动色［29］。我后固怀㧑挹，推而弗有［30］。虽休勿休，不徒闻于往昔；以祥为惧，实取验于当今。斯乃上帝元符，天子令德，岂臣之末学，所能丕显［31］？但职在记言，属兹书事，不可使国之盛美，有遗典策。敢陈实录，爰勒斯铭。其词曰：

惟皇抚运，奄壹寰宇［32］。千载应期，万物斯睹［33］。功高大舜，勤深伯禹［34］。绝后光前，登三迈五［35］。握机蹈矩，乃圣乃神［36］。武克祸乱，文怀远人。书契未纪，开辟不臣［37］。冠冕并袭，深贽咸陈［38］。大道无名，上德不德。元功潜运，几深莫测。凿井而饮，耕田而食。靡谢天功，安知帝力？上天之载，无臭无声。万类资始，品物流形［39］。随感变质，应德效灵。介焉如响，赫赫明明。杂沓景福，葳蕤繁祉［40］。云氏龙官，龟图凤纪［41］。日含五色，乌呈三趾［42］颂不辍工，笔无停史。上善降祥，上智斯悦。流谦润下，潺湲皎洁［43］。萍旨醴甘，冰凝镜澈。用之日新，挹之无竭［44］。道随时泰，庆与泉流。我后夕惕，虽休勿休。居崇茅宇，乐不般游。黄屋非贵，天下为忧。人玩其华，我取其实。还淳反本，代文以质。居高思坠，持满戒溢。念兹在兹，永保贞吉［45］。

［1］贞观：唐太宗李世民年号，627—649年。乎：于。九成宫：位于今陕西宝鸡。宫殿建于隋开皇十三年（593），宇文恺任设计和现场指挥。唐贞观五年，唐太宗加以修缮扩建，改名九成宫。九成谓九重或九层，言其高大。太宗来此达5次。

［2］冠山：谓栋宇覆盖山顶。抗殿：兴举营建宫殿。楹：谓桥桩柱。

［3］胶葛：谓房屋纵横交错。

［4］迢递：高远貌。峥嵘：高峻貌。

［5］穷泰：谓过度奢侈。

［6］炎景：酷暑。流金：谓熔化金银，喻其热。

［7］甘泉：汉有甘泉宫，亦离宫。尚：比。

［8］弱冠：太宗辅其父起兵，年十八，故称。经营：谓领守，管理。立年：三十而立。亿兆：百姓。

［9］青邱：传说中的海外国名。丹徼：古时称南方边疆为丹徼。徼：音jiǎo，边界。献琛奉贽：敬献珍宝。重译来王：谓来朝之人语言不同，重重翻译方达来意。

［10］暨：抵、到。轮台：古西域地名。在今新疆轮台县。唐时指今乌鲁木齐。玄阙：古代传说中北方极远之地。

［11］气淑年和：谓阴阳调和，风调雨顺。灵贶：神灵降福。贶：音kuàng，赏赐。

［12］二仪：谓天地。

［13］“同尧肌”二句：谓尧忧劳治天下，风吹日晒，肤如干腊。大禹治水，脚满老茧，面色黧黑。胼胝：音pián zhī，俗称老茧。

［14］针石：谓针灸。　腠理：皮肤、肌肉的纹理，气血流通之处。

［15］弊：仆倒，犹不胜。

［16］曩代：过去的年代。曩：音nǎng，过去。

［17］太甚：谓奢华的营构。墀：音chī，台阶。茅茨：茅屋。琼室：谓奢华的屋室。

［18］后昆：后世子孙。

［19］中宫：皇后所居之宫。石槛：石条。

［20］丹霄：宫殿名。

［21］青琐：谓宫门。紫房：谓皇太后所居宫室。

［22］湛恩：深恩。元泽：谓天子恩泽。

［23］乾象：天象。旧以为天象变化与人事有关。坤灵：大地的灵秀之气。

［24］《礼纬》：释经之书，后人伪托孔子所作。锡：赐。

［25］《鹖冠子》：汉以前的一部古书，书讲道、法，十九篇。太宁：谓大地。

［26］《瑞应图》：梁孙柔之撰。谈阴阳五行。

［27］《东观汉纪》：东汉官修本朝纪传体史书。

［28］蠲：音juān，除去。沉痼：积久难治之病。遐龄：谓长寿。

［29］百辟：众诸侯。

［30］后：君王。撝挹：音huī yì，谦让。

［31］上帝：上天。元符：符命。丕：大。

［32］抚运：顺应时运。奄壹：统一。奄：同。

［33］应期：谓承天命而为帝。

［34］伯禹：禹曾受封伯爵，故称。

［35］登三迈五：谓比超三皇五帝。

［36］握机蹈矩：谓掌天下权柄，遵守礼法。

［37］开辟不臣：谓开天辟地以来不臣服者。

［38］琛贽：谓珍宝财货。

［39］品物流形：谓万物演化。

［40］杂沓：众多貌。景：大。葳蕤：音wēi ruí，繁盛貌。繁祉：多福。

［41］云氏：传说黄帝受命时有云瑞，故以云命官。龙官：传说伏羲时有龙瑞，故以龙命官。

［42］乌呈三趾：传说中太阳内的三足神鸟。因称太阳为三足乌、金乌。

［43］流谦：《易·谦》：“地道变盈而流谦。”即谓流散盈满以广布于虚处。潺湲：音chán yuán，水缓慢流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