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玉华宫手诏

唐·李世民

【提要】

本文选自《全唐文》（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贞观二十一年（647）七月，李世民下诏修建玉华宫。其时，太宗虽不到50岁，但由于操劳过度，风疾缠身，尤其是害怕暑热。虽有九成宫、翠微宫供其纳凉消夏，但他仍觉其非小即热，不能称心如意。因此，李世民决定在玉华山再建一处既凉爽又宽敞的避暑离宫。

在这篇700余字的诏书中，他向全国臣民说明营建玉华宫的必要性。统一国家、救世安民，鞍上马下夙夜辛劳；还说自己本想节俭从事，却无奈因严重风疾而痛苦不堪；况且作为皇帝，注重养性全生，确是为国为民的。

《建玉华宫手诏》下颁后，太宗就令阎立德本着俭约的原则设计营造。工期原计划为一年，结果半年就竣工了。第二年，即贞观二十二年（648）二月，太宗初次巡幸玉华宫时，又令于珊瑚谷显道门内，再添建紫微殿13间。至此，玉华宫巍峨的“九殿五门”共同构成壮观的宫殿建筑群落。

朕闻上代无为，檐茅而砌土；中季华用，戺［1］玉而台琼。燥湿之致虽同，奢俭之情则异。

朕承皇王之绪，执造化之纲，包万类于心端，图八纮［2］于目际。夷夏一轨，区宇大同，虽则德有劣于难名，道方参于至义。若乃制服垂裳之后，服牛羁马之君，弦弧剡矢之奇，运车浮舟之制，济时为美，功亦大焉［3］。至若浩浩九龄［4］，炎炎七载，融山坼地，滔天襄陵，生人之艰劳亦极矣［5］。彼数德者，功莫高乎吞狄［6］；此两灾者，劳又甚乎裁宫。今虽菲食卑宫，有惭于曩哲［7］；安人济难，不恧于前贤［8］。

然而人皆轻见重闻，贵耳贱目。德虽微也，以其古而为大；功虽巨也，以其今而成小，不亦谬哉？每流鉴于前经，尝披怀而自勖［9］。思所以收骄闲逸，卷欲除华。而顷年已来，忧劳顿结，暨至兹岁，风疾弥时。嗟乎！济世之威，患攒躬而靡制；回天之力，痛沈已而难移。重以景炽流金，风扬溽暑，邅回［10］几席，旭暮增劳。俯仰岩廊，寝兴添弊，虽冀廓景延凉，荡兹虚惙［11］。

近因群下之志，南营翠微［12］，本绝丹青之工，才假林泉之势。峰居隘乎蚊睫，山迳险乎焦原，虽一己之可娱，念百僚之有倦［13］。所以载怀爽垲，爰制玉华，故遵意于朴淳，本无情于壮丽。尺版尺筑，皆悉折庸［14］；寸作寸功，故非虚役。犹恐遐迩乖听，方舆怨咨，非其乐劳人而竭力，好峻宇而雕墙。但以养性全生，不独在私在己；怡神祈寿，良以为国为人。比者屡有征行，非无疲顿，前岁问罪辽左，去秋巡幸灵州，皆以翦害除凶，怀柔服叛，岂欲矜辙迹骋盘游而已哉［15］。

今复土木频兴，营缮屡动，永言思此，深念人劳。一则以为惭，一则以为愧。何则？匈奴为患，自古弊之。十月防秋，人血丹于水脉［16］；千里转战，汉骨皓于塞垣［17］。当此之疲，人不堪命，尚兴未央之役，犹起甘泉之功。今则毳幕穹庐，取为郡县，天山瀚海，分为苑池［18］。去已往之长劳，成将来之永逸。譬迥一年力役，创此新宫，想志士哲人，不以为言也［19］。布告黎庶，明此意焉。

【作者简介】

唐太宗李世民（599—649），唐代军事家、政治家、书法家。他开创了历史上著名的“贞观之治”，将中国封建社会推向鼎盛时期。即位后，他主持制定了一套从中央到地方的完整而严密的职官制度。兴学校，纳善言，任用贤能，开拓疆域，奠定了唐王朝强大的基础。

【注释】

［1］戺：音shì，台阶两旁所砌斜石。

［2］八纮：犹八极，天下。

［3］制服垂裳：谓制定礼仪制度。服牛羁马：役乘牛马。犹辛劳为国。弦弧剡矢：谓征战沙场。剡：音yǎn。举：举起。

［4］九龄：九年。

［5］坼：音chè，裂。滔天襄陵：谓洪水滔天。

［6］吞狄：谓唐太宗与突厥作战。狄：我国古代中原称呼北方一个少数民族。

［7］菲食卑宫：谓饮食菲薄，宫室简陋。：音nǎng，过去。

［8］恧：音nǜ，惭愧。

［9］勖：音xù，勉励。

［10］邅回：回旋，转来转去。邅：音zhān，转。

［11］惙：音chuò，气短疲惫。

［12］翠微：唐宫名。为太宗避暑而建，位于终南山。

［13］蚊睫：蚊虫的眼睫毛。喻极小的处所。焦原：巨石名。《尸子》卷下：“茗国有礁原，广寻长五百步，临万仞之谿。茗国莫敢近也。”

［14］折庸：谓简省。

［15］比者：挨着，接连。辽左：谓征高丽。灵州：谓在灵州（今宁夏宁武西南）接受突厥一部归降。

［16］防秋：北方游牧部落常趁秋高马肥时南侵，边军戒备增强，称之。

［17］塞垣：谓边城。

［18］毳 幕穹庐：谓游牧民族居住的毡帐。毳：音cuì。瀚海：其含义随时代而变。今贝加尔湖，一说呼伦贝尔湖。唐代是蒙古高原大沙漠以北及其迤西今准噶尔盆地一带广大地区的泛称。

［19］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