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寺（节选）

北魏·杨衒之

【提要】

本文选自《〈洛阳伽蓝记》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新版）。

景明寺为北魏宣武帝元恪景明年间（500—503）在洛阳兴建的一座皇家寺院。北魏崇佛的政策，促成云冈石窟的开凿及永宁寺的建立，宣武帝秉承先帝遗风，开凿龙门石窟，并建景明寺。

杨衒之对景明寺的描绘主要集中在寺的形胜之美和作为佛诞日的每年四月八日法会。形胜着墨不多，寺的大小、方位、环境乃至“复殿重房”“青台紫阁”等建筑结构一一交代；佛诞日法会把人们带入一个热闹非凡的宗教氛围之中。从皇帝到王公大臣，从僧侣到庶民百姓，无不纷纷与此盛会。佛像出行前一日，洛阳各寺都送佛像至景明寺。多时，佛像达千余尊。八日，出行队伍中以避邪的狮子为前导，宝盖幡幢等迤逦随后，音乐百戏，诸般杂耍，热闹非凡。西域僧人见此情景常常也是啧啧称叹。

景明寺，宣武皇帝所立也［1］。景明年中立，因以为名。在宣阳门外一里御道东［2］。

其寺东西南北，方五百步。前望嵩山、少室，却负帝城［3］。青林垂影，绿水为文［4］。形胜之地，爽垲独美［5］。山悬堂观［6］，光盛一千余间［7］。复殿重房，交疏对霤［8］。青台紫阁，浮道相通［9］。虽外有四时，而内无寒暑［10］。房檐之外，皆是山池。　竹松兰芷，垂列阶墀［11］。含风团露［12］，流香吐馥。至正光年中［13］，太后始造七层浮图一所，去地百仞［14］。是以邢子才碑文云：“俯闻激电，旁属奔星”是也［15］。妆饰华丽，侔于永宁。金盘宝铎，焕烂霞表［16］。

寺有三池，萑［17］蒲菱藕，水物生焉。或黄甲紫鳞，出没于繁藻［18］；或青凫白雁［19］，浮沉于绿水。硙舂簸［20］，皆用水功。

伽蓝之妙，最为称首［21］。时世好崇福［22］，四月七日，京师诸像皆来此寺，尚书祠部曹录像凡有一千余躯［23］。至八日，以次入宣阳门，向阊阖宫前受皇帝散花［24］。于时金花映日，宝盖浮云，幡幢若林，香烟似雾［25］。梵乐法音，聒动天地［26］。百戏腾骧，所在骈比［27］。名僧德众，负锡为群［28］；信徒法侣，持花成薮［29］。车骑填咽，繁衍相倾［30］。时有西域胡沙门见此，唱言佛国［31］。至永熙年中，始诏国子祭酒邢子才为寺碑文［32］。

【注释】

［1］宣武皇帝：即魏世宗元恪，500—515年在位。景明寺即以其第一个年号“景明”命名。

［2］宣阳门：即洛阳城正南门。御道：皇帝专门车道。

［3］嵩山、少室：嵩山在洛阳东南，少室为其最西峰。却负：背负。

［4］垂影：谓树荫满地。文：同“纹”。

［5］爽垲：明朗干燥。

［6］堂观：谓佛堂寺观。句谓寺观像悬挂在山崖。

［7］光盛：谓寺院殿宇金碧辉煌。

［8］交疏：谓交相错落的窗户。霤：音liù，屋檐，以利雨水。

［9］浮道：谓楼台间架于空中的通道。

［10］“虽外”二句：谓佛殿深邃，冬暖夏凉。

［11］芷：音zh，白芷，一种香草。阶墀：台阶。

［12］团露：集聚露珠。团：聚也。

［13］正光：魏孝明帝元诩年号，520—525年。

［14］太后：胡太后。详见《永宁寺》。浮图：塔。仞：长度单位。汉时一仞合七尺。

［15］邢才子：即邢邵。详见《永宁寺》。激电、奔星：均谓塔之高。属：通“瞩”，看。

［16］金盘：此谓相轮。宝铎：鎏金铜铃。焕灿：灿烂。表：外。

［17］萑：音huán，芦苇类植物。

［18］黄甲紫鳞：谓龟、鱼类动物。繁藻：指水底植物繁盛。

［19］青凫白雁：谓野鸭类水禽。

［20］：同“碾”。硙：音wèi，石磨。舂：捣米。句谓利用水力带动碾子、石磨加工谷物。

［21］称首：谓第一。

［22］崇福：拜佛祈福。

［23］尚书祠部曹：掌管礼制的官署。躯：尊。

［24］散花：谓皇帝向佛献花。

［25］宝盖：华盖，帝王专用。幡幢：佛事时所用旗帜。幢：音chuáng。香烟：焚香燃起的烟雾。

［26］梵乐法音：谓佛教的音乐和唱经声。聒：音guō，嘈杂。

［27］百戏：古代杂技乐舞表演的总称。腾骧：飞跃腾挪。骧：音xiāng。骈比：谓人熙熙攘攘。

［28］德众：信众。锡：谓锡杖。

［29］信徒法侣：谓信佛护法的善男信女。薮：音sǒu，指花丛。

［30］填咽：谓游人填塞道路。繁衍：谓人多。倾：斜，谓人挤来搡去，立足不稳。

［31］唱言：赞美。句谓西域僧人赞美来到了佛国。

［32］永熙：魏孝武帝元修年号，532—534年。国子祭酒：官名，国子监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