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

北魏·郦道元

【提要】

本文选自《水经注》（巴蜀书社1985年版）。

在中国历史上，很长时间内人们都认为黄河发源于昆仑山，因此，昆仑山在古人心中就是一座神山。

昆仑山上自然也会有琼楼玉宇、亭台楼阁，不仅如此，住在上面的西王母及其他神仙还有着世俗之人所没有的各种法力。我们的祖先们把心中生活的理想、各种期盼用丰富的想象力展现在《山海经》《神异经》等神话色彩浓厚的书籍中，郦道元在述说黄河源头时也把它行诸文字。

今按《山海经》曰：昆仑墟在西北，帝之下都［1］。昆仑之墟，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2］。郭璞［3］曰：此自别有小昆仑也。又按《淮南之书》，昆仑之上，有木禾、珠树、玉树、璇树［4］，不死树在其西，沙棠、琅玕在其东［5］，绛树在其南，碧树、瑶树在其北［6］。旁有四百四十门，门间四里，里间九纯［7］，纯丈五尺。旁有九井，玉横维其西北隅，北门开，以纳不周之风［8］。倾宫、旋室、悬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是其疏圃［9］。疏圃之池，浸之黄水，黄水三周复其源，是谓丹水，饮之不死。河水出其东北陬［10］，赤水出其东南陬，洋水出其西北陬，凡此四水，帝之神泉，以和百药，以润万物。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玄圃之山，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禹乃以息土填鸿水［11］，以为名山，掘昆仑虚以为下地，则以仿佛近佛图调之说。阿耨达六水［12］，葱岭、于阗二水之限［13］，与经史诸书，全相乖异。

又按《十洲记》，昆仑山在西海之戌地，北海之亥地［14］。去岸十三万里，有弱水［15］，周匝绕山，东南接积石圃，西北接北户之室，东北临大阔之井，西南近承渊之谷。此四角大山，实昆仑之支辅也。积石圃南头，昔西王母告周穆王云去咸阳四十六万里，山高平地三万六千里，上有三角，面方，广万里，形如偃盆［16］，下狭上广。故曰昆仑山有三角。其一角正北，干辰星之辉，名曰阆风巅［17］；其一角正西，名曰玄圃台；其一角正东，名曰昆仑宫。其处有积金，为天墉城，面方千里，城上安金台五所，玉楼十二。其北户山、承渊山又有墉城，金台玉楼，相似如一。渊精之阙，光碧之堂，琼华之室，紫翠丹房，景烛日晖，珠霞九光，西王母之所治，真官仙灵之所宗。　上通旋机，元气流布，玉衡常理，顺九天而调阴阳，品物群生，希奇特出，皆在于此，天人济济，不可具记。其北海外，又有钟山，上有金台玉阙，亦元气之所含，天帝居治处也。考东方朔之言，及《经》五万里之文，难言佛图调、康泰之《传》是矣。六合之内，水泽之藏，大非为巨，小非为细，存非为有，隐非为无，其所苞者广矣。于中同名异域，称谓相乱，亦不为寡。

至如东海方丈［18］，亦有昆仑之称。西洲铜柱，又有九府之治。东方朔《十洲记》曰：方丈在东海中央，东西南北岸，相去正等，方丈面各五千里，上专是群龙所聚，有金玉琉璃之宫，三天司命所治处［19］，群仙不欲升天者，皆往来也。张华［20］叙东方朔《神异经》曰：昆仑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围三千里，圆周如削，下有回屋，仙人九府治。上有大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处无羽，万九千里，西王母岁登翼上，之东王公也。故其柱铭曰：昆仑铜柱。其高入天，圆周如削，肤体美焉。其鸟铭曰：有鸟希有，绿赤煌煌，不鸣不食，东覆东王公，西覆西王母，王母欲东，登之自通，阴阳相须，惟会益工。《遁甲开山图》曰：五龙见教，天皇被迹，望在无外柱州昆仑山上。荣氏《注》云：五龙治在五方，为五行神。五龙降天皇兄弟十二人，分五方为十二部，法五龙之迹，行无为之化，天下仙圣治。在柱州昆仑山上，无外之山，在昆仑东南万二千里，五龙、天皇皆出此中，为十二时神也。《山海经》曰：昆仑之丘，实惟帝之下都，其神陆吾，是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然六合之内，其苞［21］远矣。幽致冲妙［22］，难本以情，万像遐渊，思绝根寻，自不登两龙于云辙，骋八骏于龟途，等轩辕之访百灵，方大禹之集会计，儒墨之说，孰使辨哉。

又出海外，南至积石山［23］下，有石门。

【作者简介】

郦道元（466或472—534），北魏地理学家、散文家。字善长，范阳（今河北涿州人）。自幼好学，爱好游览。著《水经注》40卷。《水经注》不仅是一部地理巨著，而且也是一部独具特色的山水游记。

【注释】

［1］昆仑墟：即昆仑山。下都：谓陪都。

［2］木禾：传说中一种高大的谷类植物。开明兽：传说中的神兽名。

［3］郭璞（276—324）：晋代学者、文学家。字景纯，河东闻喜（今属山西）人，曾注释《山海经》。

［4］璇树：传说中的赤玉树。

［5］沙棠：木名。木材可造船，果实可食。琅玕：像珠子的美石。

［6］瑶树：传说中一种玉白色的树。

［7］纯：量词。一纯一丈五尺。

［8］不周：即不周山。传说中的山名，在昆仑西北。

［9］倾宫：巍峨的宫殿。望之欲倾，故称。悬圃：传说中的神仙居处，在昆仑顶。凉风：仙山名，在昆仑山。樊桐：传说中的山名。阊阖：阊阖宫，传说天上神仙居住的宫殿。疏圃：昆仑山上池名。

［10］河：指黄河。陬：音zōu，山的角落。

［11］息土：犹息壤。

［12］阿耨达：即昆仑山。耨：音nòu。

［13］葱岭：昆仑山以西群山称之。于阗：今新疆和田。

［14］《十洲记》：旧本题汉东方朔撰，地理著作。戌地：西北偏西方向。亥地：西北偏北方向。

［15］弱水：水名。泛指险而遥远的河流。

［16］偃盆：谓形如仰卧的盆。

［17］阆风巅：山名，在昆仑之巅。

［18］方丈：神山名。

［19］三天：古代天体学说认为，天有浑天、宣夜、盖天，道教称清微天、禹余天、大赤天为三天。司命：神名，掌管生命。

［20］张华（232—300）：西晋文学家，字茂先，范阳方城（今河北固安）人。《晋书》称其：“学业优博，辞藻温丽，朗赡多通，图纬方伎之书，莫不详览。”

［21］苞：犹“源”。

［22］幽致冲妙：谓深奥玄妙。

［23］积石山：位于今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