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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详细介绍了道教与北魏朝廷的联姻过程。以寇谦之为代表的道教徒好仙道，事导引，得辟谷，不断丰富道教典籍，终于在崔浩的力荐之下获得朝廷支持。世祖亲至道坛，受符箓，道教一时兴盛。而其时，佛教则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寇谦之在北魏，综合秦、汉、魏、晋的神仙方士之术，及役使鬼神、符箓、法术等流派，形成初期正式道教的规模。

北魏皇帝亲为选定道观地点，敕营建造，亦为一时盛事。

本篇与《释老志》（一）原为一篇。

道家之原，出于老子。其自言也，先天地生，以资万类。上处玉京［1］，为神王之宗；下在紫微［2］，为飞仙之主。干变万化，有德不德，随感应物，厥迹无常。授轩辕于峨嵋，教帝喾于牧德，大禹闻长生之诀，尹喜受道德之旨［3］。至于丹书紫字，升玄飞步之经；玉石金光，妙有灵洞之说。如此之文，不可胜纪。其为教也，咸蠲去邪累，澡雪心神，积行树功，累德增善，乃至白日升天，长生世上［4］。所以秦皇、汉武，甘心不息。灵帝［5］置华盖于濯龙，设坛场而为礼。及张陵［6］受道于鹄鸣，因传天宫章本千有二百，弟子相授，其事大行。斋祠跪拜，各成法道。有三元九府［7］、百二十官，一切诸神，咸所统摄。又称劫数［8］，颇类佛经。其延康、龙汉、赤明、开皇之属，皆其名也。及其劫终，称天地俱坏。其书多有禁秘，非其徒也，不得辄观。至于化金销玉，行符敕水，奇方妙术，万等千条，上云羽化飞天，次称消灾灭祸。故好异者往往而尊事之。

［1］玉京：天帝所居之处。

［2］紫微：即紫微垣。星官名，三垣之一。

［3］牧德：台名。尹喜：元·刘道明《武当福地总真集》载：其人系西周康王时大夫，号文始先生。西周末，尹喜夜观天象，见有紫气西飘，预测将有一位大道家经过函谷关。果然，老子骑牛而来，尹喜受《道德经》。

［4］蠲：音juān，除去。白日升天：谓道人修炼得道后，白昼升天界成仙。

［5］灵帝：东汉灵帝刘宏。按：据《后汉书·祭祀志》，此应为汉桓帝事。“桓帝即位十八年，好神仙事。延熹八年（165），初使中常侍之陈国苦县祠老子。九年，亲祠老子于灌龙……设华盖之坐，用郊天乐。”

［6］张陵（34—156）：后改名张道陵，字辅汉，沛国丰邑（今江苏丰县）人。五斗米道教创立者。东汉顺帝时修道于鹄鸣山（今四川大邑县境），创五斗米道，尊老子为教主，以《老子》为经典，制作道书24篇以统道民。

［7］三元：又称三官，道教中有职有权的三位天神。

［8］劫数：谓注定的劫难。

初文帝［1］入宾于晋，从者务勿尘，姿神奇伟，登仙于伊阙之山寺。识者咸云魏祚［2］之将大。太祖［3］好老子之言，诵咏不倦。天兴［4］中，仪曹郎董谧因献服食仙经数十篇。于是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炼百药，封西山以供其薪蒸［5］。令死罪者试服之，非其本心，多死无验。太祖犹将修焉。太医周澹，苦其煎采之役，欲废其事。乃阴令妻货［6］仙人博士张曜妾，得曜隐罪。曜惧死，因请辟谷［7］。太祖许之，给曜资用，为造静堂于苑中，给洒扫民二家。而炼药之官，仍为不息。久之，太祖意少懈，乃止。

世祖时，道士寇谦之，字辅真，南雍州刺史赞之弟，自云寇恂之十三世孙。早好仙道，有绝俗之心。少修张鲁之术，服食饵药，历年无效［8］。幽诚上达，有仙人成公兴，不知何许人，至谦之从母家佣赁［9］。谦之尝觐其姨，见兴形貌甚强，力作不倦，请回赁兴代己使役。乃将还，令其开舍南辣田。谦之树下坐算，兴垦一发致勤，时来看算。谦之谓曰：“汝但力作，何为看此？”二三日后，复来看之，如此不已。后谦之算七曜［10］，有所不了，惘然自失。兴谓谦之曰：“先生何为不怿？”谦之曰：“我学算累年，而近算《周髀》不合，以此自愧。且非汝所知，何劳问也。”兴曰：“先生试随兴语布之。”俄然便决。谦之叹伏，不测兴之浅深，请师事之。兴固辞不肯，但求为谦之弟子。未几，谓谦之曰：“先生有意学道，岂能与兴隐遁？”谦之欣然从之。兴乃令谦之洁斋三日，共入华山。令谦之居一石室，自出采药，还与谦之食药，不复饥。乃将谦之入嵩山［11］。有三重石室，令谦之住第二重。历年，兴谓谦之曰：“兴出后，当有人将药来。得但食之，莫为疑怪。”寻有人将药而至，皆是毒虫臭恶之物，谦之大惧出走。兴还问状，谦之具对，兴叹息曰：“先生未便得仙，政可为帝王师耳。”兴事谦之七年，而谓之曰：“兴不得久留，明日中应去。兴亡后，先生幸为沐浴，自当有人见迎。”兴乃入第三重石室而卒。谦之躬自沐浴。明日中，有叩石室者，谦之出视，见两童子，一持法服，一持钵及锡杖。谦之引入，至兴尸所，兴欻然而起［12］，著衣持钵、执杖而去。先是，有京兆灞城人王胡兒，其叔父亡，颇有灵异。曾将胡兒至嵩高别岭，同行观望，见金室玉堂，有一馆尤珍丽，空而无人，题曰“成公兴之馆”。胡兒怪而问之，其叔父曰“此是仙人成公兴馆，坐失火烧七间屋，被谪为寇谦之作弟子七年。”始知谦之精诚远通，兴乃仙者谪满而去。

谦之守志嵩岳，精专不懈，以神瑞［13］二年十月乙卯，忽遇大神，乘云驾龙，导从百灵，仙人玉女，左右侍卫，集止山顶，称太上老君。谓谦之曰：“往辛亥年，嵩岳镇灵集仙宫主，表天曹，称自天师张陵去世已来，地上旷诚，修善之人，无所师授。嵩岳道士上谷寇谦之，立身直理，行合自然，才任轨范，首处师位，吾故来观汝，授汝天师之位，赐汝《云中音诵新科之诫》二十卷。号曰‘并进’。”［14］言：“吾此经诫，自天地开辟已来，不传于世，今运数应出。汝宣吾《新科》，清整道教，除去三张伪法［15］，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之术。大道清虚，岂有斯事。专以礼度为首，而加之以服食闭练。”使王九疑人长客之等十二人，授谦之服气导引口诀之法。遂得辟谷，气盛体轻，颜色殊丽。弟子十余人，皆得其术。

［1］文帝：魏孝文帝元宏。

［2］祚：福运。

［3］太祖：即北魏道武帝拓跋珪。

［4］天兴：拓跋珪年号，398—404年。

［5］西山：在今山西大同市。薪蒸：薪柴。

［6］货：谓买通。

［7］辟谷：不吃五谷。方士道家以之作为修炼成仙的方法之一。

［8］张鲁（？—216）：张陵之孙，字公祺。三国时，弃官修道，道教徒尊为“系师”。

［9］佣赁：受雇于人，从事役杂。

［10］七曜：日、月、火、水、木、金、土称之。

［11］将：引领。

［12］欻然：猝然，忽然。欻：音xū。

［13］神瑞：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年号，414—416年。

［14］并进：原注：疑“并进”下有脱文。

［15］三张伪法：谓张陵、张衡、张鲁所传之道法。或谓张陵、张鲁、张角。

泰常［1］八年十月戊戌，有牧土上师李谱文［2］来临嵩岳，云：老君之玄孙，昔居代郡桑乾，以汉武之世得道，为牧土宫主，领治三十六土人鬼之政。地方十八万里有奇，盖历术一章之数也。其中为方万里者有三百六十方。遣弟子宣教，云嵩岳所统广汉平土方万里，以授谦之。作诰曰：“吾处天宫，敷演真法，处汝道年二十二岁，除十年为竟蒙，其余十二年，教化虽无大功，且有百授之劳。今赐汝迁入内宫，太真太宝九州真师、治鬼师、治民师、继天师四录。修勤不懈，依劳复迁。赐汝《天中三真太文录》，劾召百神，以授弟子。《文录》有五等，一曰阴阳太官，二曰正府真官，三曰正房真官，四曰宿宫散官，五曰并进录主。坛位、礼拜、衣冠仪式各有差品［3］。凡六十余卷，号曰《录图真经》。付汝奉持，辅佐北方泰平真君，出天宫静轮之法［4］。能兴造克就，则起真仙矣。又地上生民，末劫垂及，其中行教甚难。但令男女立坛宇，朝夕礼拜，若家有严君，功及上世。其中能修身练药，学长生之术，即为真君种民。”药别授方，销练金丹、云英、八石、玉浆之法，皆有决要。上师李君手笔有数篇，其余，皆正真书曹赵道复所书。古文鸟迹，篆隶杂体，辞义约辩，婉而成章。大自与世礼相准，择贤推德，信者为先，勤者次之。又言二仪之间有三十六天，中有三十六宫，宫有一主。最高者无极至尊，次曰大至真尊，次天覆地载阴阳真尊。次洪正真尊，姓赵名道隐，以殷时得道，牧土之师也。牧土之来，赤松、王乔之伦［5］，及韩终、张安世、刘根、张陵，近世仙者，并为翼从。牧土命谦之为子，与群仙结为徒友。幽冥之事，世所不了，谦之具问，一一告焉。《经》云：佛者，昔于西胡得道，在三十二天，为延真宫主。勇猛苦教，故其弟子皆髡形染衣［6］，断绝人道，诸天衣服悉然。

始光初［7］，奉其书而献之，世祖乃令谦之止于张曜之所，供其食物。时朝野闻之，若存若亡，未全信也。崔浩独异其言，因师事之，受其法术。于是上疏，赞明其事曰：“臣闻圣王受命，则有大应。而《河图》《洛书》，皆寄言于虫兽之文。未若今日人神接对，手笔粲然，辞旨深妙，自古无比。昔汉高虽复英圣，四皓［8］犹或耻之，不为屈节。今清德隐仙，不召自至。斯诚陛下侔踪轩黄，应天之符也，岂可以世俗常谈，而忽上灵之命。臣窃惧之。”世祖欣然，乃使谒者奉玉帛牲牢，祭嵩岳，迎致其余弟子在山中者。于是崇奉天师，显扬新法，宣布天下，道业大行。浩事天师，拜礼甚谨。人或讥之。浩闻之曰：“昔张释之为王生结袜［9］吾虽才非贤哲，今奉天师，足以不愧于古人矣。”及嵩高道士四十余人至，遂起天师道场于京城之东南，重坛五层，遵其新经之制。给道士百二十人衣食，齐肃祈请，六时礼拜［10］，月设厨会数千人。

［1］泰常：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年号，416—423年。

［2］李谱文：号牧土上师，自云老君之玄孙，于汉武时得道。

［3］差品：等级。

［4］静轮之法：本佛教义理。佛教谓无常、不净、苦三者相依而转，皆坚固而难以摧破，犹如铁轮，称三轮。道借其义，以喻其理。

［6］髡：音kūn，剃发。

［7］始光：北魏太武帝年号，424—428年。

［8］四皓：谓秦末隐居商山的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四人须眉皆白，称商山四皓。汉高祖召，不应。

［9］张释之：西汉大臣。字季，南阳郡堵阳（今河南方城东）人。景帝召见王隐士，赐坐。隐士命释之为其结袜。事后有人问隐士为何当廷折辱释之。释之曰：欲使其知刚强易折的道理。

［10］六时：佛教分一昼夜为六时，道教因之。

世祖将讨赫连昌，太尉长孙嵩难之［1］，世祖乃问幽征于谦之。谦之对曰：“必克。陛下神武应期，天经下治，当以兵定九州，后文先武，以成太平真君。”真君三年［2］，谦之奏曰：“今陛下以真君御世，建静轮天宫之法，开古以来，未之有也。应登受符书，以彰圣德。”世祖从之。于是亲至道坛，受符录。备法驾，旗帜尽青，以从道家之色也。自后诸帝，每即位皆如之。恭宗见谦之奏造静轮宫，必令其高不闻鸡鸣狗吠之声，欲上与天神交接，功役万计，经年不成。乃言于世祖曰：“人天道殊，卑高定分。今谦之欲要以无成之期，说以不然之事，财力费损，百姓疲劳，无乃不可乎？必如其言，未若因东山万仞之上，为功差易。”世相深然恭宗之言，但以崔浩赞成，难违其意，沉吟者久之，乃曰：“吾亦知其无成，事既尔，何惜五三百功。”

九年，谦之卒，葬以道士之礼。先于未亡，谓诸弟子曰：“及谦之在，汝曹可求迁录。吾去之后，天宫真难就。”复遇设会之日，更布二席于上师坐前。弟子问其故，谦之曰：“仙官来。”是夜卒。前一日，忽言“吾气息不接，腹中大痛”，而行止如常，至明旦便终。须臾，口中气状若烟云，上出窗中，至天半乃消。尸体引长［3］，弟子量之，八尺三寸。三日已后，稍缩，至敛量之，长六寸。于是诸弟子以为尸解变化而去，不死也。

［1］长孙嵩：北魏代（今山西大同）人。太武即位，迁太尉，晋爵北平王。

［2］真君：太平真君，太武帝年号，440—451年。

［3］引长：谓变长。

时有京兆人韦文秀，隐于嵩高，征诣京师。世祖曾问方士金丹事，多曰可成。文秀对曰：“神道幽昧，变化难测，可以暗遇，难以预期。臣昔者受教于先师，曾闻其事，未之为也。”世祖以文秀关右豪族，风操温雅，言对有方，遣与尚书崔赜诣王屋山合丹［1］，竟不能就。时方士至者前后数人。河东［2］祁纤，好相人。世祖贤之，拜纤上大夫。颍阳［3］绛略、闻喜吴劭，道引养气，积年百余岁，神气不衰。恒农［4］阎平仙，博览百家之言，然不能达其意，辞占应对，义旨可听。世祖欲授之官，终辞不受。扶风［5］鲁祈，遭赫连屈孑暴虐，避地寒山，教授弟子数百人，好方术，少嗜欲。河东罗崇之，常饵松脂，不食五谷，自称受道于中条山［6］。世祖令崇还乡里，立坛祈请。崇云：“条山有穴，与昆仑、蓬莱相属。入穴中得见仙人，与之往来。”诏令河东郡给所须。崇入穴，行百余步，遂穷。后召至，有司以崇诬罔不道，奏治之。世祖曰“崇修道之人，岂至欺妄以诈于世，或传闻不审，而至于此。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今治之，是伤朕待贤之意。”遂赦之。又有东莱［7］人王道翼，少有绝俗之志，隐韩信山［8］，四十余年，断粟食荽［9］，通达经章，书符录。常隐居深山，不交世务，年六十余。显祖闻而召焉。青州刺史韩颓遣使就山征之，翼乃赴都。显祖以其仍守本操，遂令僧曹给衣食，以终其身。

太和［10］十五年秋，诏曰：“夫至道无形，虚寂为主。自有汉以后，置立坛祠，先朝以其至顺可归，用立寺宇。昔京城之内，居舍尚希。今者里宅栉比，人神猥凑［11］，非所以祗崇至法，清敬神道。可移于都南桑干之阴［12］，岳山之阳，永置其所。给户五十，以供斋祀之用，仍名为崇虚寺。可召诸州隐士，员满九十人。”

迁洛移邺，踵如故事［13］。其道坛在南郊，方二百步，以正月七日、七月七日、十月十五日，坛主、道士、高人一百六人，以行拜祠之礼。诸道士罕能精至，又无才术可高。武定六年［14］，有司执奏罢之。其有道术，如河东张远游、河间赵静通等，齐文襄王别置馆京师而礼接焉［15］。

［1］合丹：调制丹药。

［2］河东：今属山西。

［3］颍阳：今河南许昌。闻喜：今山西闻喜。

［4］恒农：今河南三门峡市境。

［5］扶风：今陕西长安县西。

［6］中条山：位于今山西黄河北岸。

［7］东莱：今属山东。

［8］韩信山：位于今山东莱州境，传说西汉名将韩信曾隐于此山，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