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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篇文字里，作者详细记录了佛教东传的最初时间、在北方中国的中国化及兴衰曲折。

佛教在北魏一朝的发展极为隆盛。带头礼君的法果说：“太祖明睿好道，即是当今如来，沙门宜应尽礼。”因此，他出任了北魏朝廷最高僧官。《洛阳伽蓝记》中记载，北魏都城洛阳“招提栉比，宝塔骈罗”。大同、洛阳这些曾经作为国都的地方大肆开凿石窟。鼎盛时，魏境有寺3万所，僧尼200万人。

可是，佛教在北魏同样遭受过毁灭性打击，发动打击的人就是太武帝。喜好穷兵黩武的太武帝在崔浩等人的鼓动下，在太延四年（438）颁旨令50岁以下沙门一律还俗；445年，以沙门藏兵器“必与盖吴（北魏关中农民起义首领）通谋，欲为乱耳”为名开了杀戒；至太平真君七年二月（446年3月），魏太武帝下令：先尽诛天下沙门，毁诸佛像。今后再敢言佛者，一律满门抄斩！

以后各代北魏君主大多采取了宽容或者管束措施，佛教在曲折中不断中国化，最终至唐代成为中土色彩浓厚的宗教。

大人有作，司牧生民，结绳以往，书契所绝，故靡得而知焉［1］。自羲轩已还，至于三代，其神言秘策，蕴图纬之文，范世率民，垂坟典之迹［2］。秦肆其毒，灭于灰烬；汉采遗籍，复若丘山。司马迁区别异同，有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六家之义。刘歆著《七略》［3］，班固志《艺文》，释氏之学，所未曾纪。案汉武元狩中，遣霍去病讨匈奴，至皋兰，过居延，斩首大获［4］。昆邪王杀体屠王，将其众五万来降。获其金人，帝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金人率长丈余，不祭祀，但烧香礼拜而已。此则佛道流通之渐也。

及开西域，遣张骞使大夏还，传其旁有身毒国，一名天竺，始闻有浮屠之教［5］。哀帝元寿［6］元年，博士弟子秦景宪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经。中土闻之，未之信了也［7］。后孝明帝夜梦金人，项有日光，飞行殿庭，乃访群臣，傅毅始以佛对［8］。帝遣郎中祭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于天竺，写浮屠遗范［9］。愔仍与沙门摄摩腾、竺法兰东还洛阳。中国有沙门及跪拜之法，自此始也。愔又得佛经《四十二章》及释迦立像。明帝令画工图佛像，置清凉台及显节陵上，经缄于兰台石室［10］。愔之还也，以白马负经而至，汉因立白马寺于洛城雍门西。摩腾、法兰咸卒于此寺。

浮屠正号曰佛陀，佛陀与浮图声相近，皆西方言，其来转为二音。华言译之则谓净觉，言灭秽成明，道为圣悟。凡其经旨，大抵言生生之类，皆因行业而起。有过去、当今、未来，历三世，识神常不灭。凡为善恶，必有报应。渐积胜业，陶冶粗鄙，经无数形，藻练神明［11］，乃致无生而得佛道。其间阶次心行，等级非一，皆缘浅以至深，藉微而为著。率在于积仁顺，蠲嗜欲，习虚静而成通照也。故其始修心则依佛、法、僧，谓之三归［12］，若君子之三畏也。又有五戒，去杀、盗、淫、妄言、饮酒，大意与仁、义、礼、智、信同，名为异耳。云奉持之，则生天人胜处，亏犯则坠鬼畜诸苦。又善恶生处，凡有六道焉［13］。

诸服其道者，则剃落须发，释累辞家，结师资［14］，遵律度，相与和居，治心修净，行乞以自给。谓之沙门，或曰桑门，亦声相近，总谓之僧，皆胡言也。僧，译为和命众，桑门为息心，比丘为行乞。俗人之信凭道法者，男曰优婆塞，女曰优婆夷［15］。其为沙门者，初修十诫，曰沙弥，而终于二百五十，则具足成大僧。妇入道者曰比丘尼。其诫至于五百，皆以□为本，随事增数，在于防心、摄身［16］、正口。心去贪、忿、痴，身除杀、淫、盗，口断妄、杂、诸非正言，总谓之十善道。能具此，谓之三业清净［17］。凡人修行粗为极。云可以达恶善报，渐阶圣迹。初阶圣者，有三种人，其根业各差［18］，谓之三乘，声闻乘、缘觉乘、大乘［19］。取其可乘运以至道为名。此三人恶迹已尽，但修心荡累，济物进德。初根人为小乘，行四谛法；中根人为中乘，受十二因缘；上根人为大乘，则修六度。虽阶三乘，而要由修进万行，拯度亿流［20］，弥历长远，乃可登佛境矣。

魏收（506—572），字伯起，巨鹿（今属河北）人。年十五，能属文，有华彩。仕北魏、北齐历官太学博士、著作郎、中书令等。收虽以文才显于当时，然其行鄙，其上奏书表时见其党齐毁魏，褒贬肆情，以致众怒沸腾，《魏书》也有“秽史”之号。北齐朝廷两次命魏收修改，始成定本，即传下来的这部《魏书》。

［1］大人：谓先贤圣人。司牧：管理，统治。结绳：上古无文字，结绳以记事。书契：谓文字记载。

［2］羲轩：谓伏羲氏和轩辕黄帝。坟典：典籍。

［3］刘歆（？—23）：字子骏，西汉末古文经学派的创始人，目录学家、天文学家。著有《七略》《三统历谱》等。

［4］元狩：汉武帝刘彻年号，前122—前117年。霍去病（前140—前117）：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人，西汉大将军卫青外甥。元狩二年春夏，霍两度率精骑击匈奴，均大获全胜。皋兰：今甘肃兰州附近。居延：今宁夏居延县。

［5］张骞（？—前114）：字子文，西汉成固（今陕西城固）人。公元前139年，两度受命率人赴西域。大夏：今阿富汗北部。身毒：今印度。浮屠：谓佛教。

［6］元寿：西汉哀帝刘欣年号，前2—前1年。

［7］信了：信从明了。

［8］孝明帝：名刘庄，在位18年，年号永平（58—75）。

［9］遗范：谓佛留下的法式、规范，或曰遗像。

［10］清凉台：位于洛阳白马寺，曾是汉明帝乘凉、读书的地方。显节陵：汉明帝陵寝，位于今河南洛阳邙山南。缄：封。

［11］藻练：修养磨炼。

［12］三归：亦谓三皈。

［13］六道：谓众生轮回的六去处：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

［14］师资：师弟、师徒。资，为师所施教之资材，即弟子。

［15］优婆塞：信男。谓在家奉三宝、受五戒之男居士。优婆夷：信女。

［16］摄身：犹引身。

［17］三业：佛教语。谓身业、口业、意业，或谓善业、恶业、无记业（非善非恶业）。

［18］根业：谓根性与业力。

［19］声闻乘：称闻佛言教悟苦、集、灭、道四谛之真理而得道者。缘觉乘：佛教以车乘喻教法。佛说法一般分为声闻、缘觉、菩萨三乘，或加人乘、天乘为五乘。缘觉即三乘或五乘中之一乘。大乘：公元1世纪左右形成的佛教派别。大乘强调利他、普度一切众生。

［20］亿流：犹众生。佛谓众生由三惑之所流转，漂泊三界，不能返于涅槃彼岸。

所谓佛者，本号释迦文者，译言能仁，谓德充道备，堪济万物也。释迦前有六佛，释迦继六佛而成道，处今贤劫［1］。文言将来有弥勒佛，方继释迦而降世。释迦即天竺迦维卫国王之子。天竺其总称，迦维别名也。初，释迦于四月八日夜，从母右胁而生。既生，姿相超异者三十二种。天降嘉瑞以应之，亦三十二。其《本起经》说之备矣。释迦生时，当周庄王九年［2］。《春秋·鲁庄公》七年夏四月，恒星不见，夜明，是也。至魏武定八年［3］，凡一千二百三十七年云。释迦年三十成佛，导化群生，四十九载，乃于拘尸那城娑罗双树间［4］，以二月十五日而入般槃涅。涅槃译云灭度，或言常乐我净，明无迁谢及诸苦累也。

诸佛法身有二种义，一者真实，二者权应［5］。真实身，谓至极之体，妙绝拘累，不得以方处期，不可以形量限，有感斯应，体常湛然［6］。权应身者，谓和光六道［7］，同尘万类，生灭随时，修短应物，形由感生，体非实有。权形虽谢，真体不迁，但时无妙感，故莫得常见耳。明佛生非实生，灭非实灭也。佛既谢世，香木焚尸。灵骨分碎，大小如粒，击之不坏，焚亦不焦，或有光明神验，胡言谓之“舍利”。弟子收奉，置之宝瓶，竭香花［8］，致敬慕，建宫宇，谓为“塔”。塔亦胡言，犹宗庙也，故世称塔庙。于后百年，有王阿育［9］，以神力分佛舍利，役诸鬼神，造八万四千塔，布于世界，皆同日而就。今洛阳、彭城、姑臧、临淄皆有阿育王寺，盖成其遗迹焉［10］。释迦虽般涅槃，而留影迹爪齿于天竺，于今犹在。中土来往，并称见之。

初，释迦所说教法，既涅槃后，有声闻弟子大迦叶、阿难［11］等五百人，撰集著录。阿难亲承嘱授，多闻总持，盖能综核深致，无所漏失。乃缀文字，撰载三藏十二部经，如九流之异统，其大归终以三乘为本。后数百年，有罗汉、菩萨相继著论，赞明经义，以破外道［12］，《摩诃衍》，大、小《阿毗昙》，《中论》，《十二门论》，《百法论》，《成实论》等是也。皆傍诸藏部大义，假立外问，而以内法释之［13］。

［1］贤劫：佛教宏观的时间观念之一。谓释迦佛等千佛出世的现在劫。

［2］周庄王九年：有误。释迦牟尼降生于公元前623年，圆寂于前543年，约当周襄王至周景王时。

［3］武定：东魏孝静帝元善见年号，543—536年。

［4］拘尸那城：在今印度。双树：佛教中有双林入灭的传说。

［5］法身：谓证得清净自性，成就一切功德之身。权应：与“真实”对应，丁福保谓佛生非实生、灭非实灭也。

［6］湛然：清澈貌。

［7］和光：语出《老子》：和其光，同其尘。谓与尘俗相合而不自立异。

［8］竭：谓让香花干燥。

［9］王阿育：古印度王子，初奉婆罗门教，后皈依佛教。执政后，颁布众多佛教治国的敕令，派员到国外传教。

［10］彭城：今江苏徐州。姑臧：今甘肃武威。临淄：今山东淄博东。

［11］大迦叶：佛十大弟子之一。人格清廉，佛入灭后，为教团首领，于王舍城召集第一次经典结集。阿难：亦为佛十弟子之一。善记忆，誉为多闻第一。天生俊美，出家后常受妇女诱惑，志操坚固。其对佛法传持功绩极大。

［12］外道：佛教徒称本教以外的宗教及思想为外道。

［13］内法：谓佛教教义。

汉章帝时，楚王英喜为浮屠斋戒，遣郎中令奉黄缣白纨三十匹，诣国相以赎愆［1］。诏报曰：“楚王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2］因以班示诸国。桓帝时，襄楷言佛陀、黄老道以谏，欲令好生恶杀，少嗜欲，去奢泰，尚无为［3］。魏明帝曾欲坏宫西佛图。外国沙门乃金盘盛水，置于殿前，以佛舍利投之于水，乃有五色光起，于是帝叹曰：“自非灵异，安得尔乎？”遂徙于道东，为作周阁百间。佛图故处，凿为濛汜池［4］，种芙蓉于中。后有天竺沙门昙柯迦罗［5］入洛，宣译戒律，中国戒律之始也。自洛中构白马寺，盛饰佛图，画迹甚妙，为四方式。凡宫塔制度，犹依天竺旧状而重构之，从一级至三、五、七、九。世人相承，谓之“浮图”，或云“佛图”。晋世，洛中佛图有四十二所矣。汉世沙门，皆衣赤布，后乃易以杂色。

［1］汉章帝：东汉刘炟（dá），76—88年在位。楚王英：汉光武刘秀庶子。他是个有野心之人，借信佛名义结交方士。汉明帝削其王位后，自杀。

［2］伊蒲塞：谓在家受五戒的男佛徒。桑门：沙门的异译，僧侣。

［3］桓帝：东汉桓帝刘志，147—167年在位。襄楷：字公矩，平原（今属山东济南）人，好学博古，善天文阴阳之术。

［4］濛汜池：在洛阳皇宫西。濛汜，音méng sì，古谓日落处。

［5］昙柯迦罗：中国佛教史上首创为僧人传戒的印度人。出身大富之家，天资过人。

晋元康中，有胡沙门支恭明译佛经《维摩》《法华》、三《本起》等［1］。微言隐义，未之能究。后有沙门常山卫道安［2］性聪敏，日诵经万余言，研求幽旨。慨无师匠，独坐静室十二年，覃思构精，神悟妙赜，以前所出经，多有舛驳，乃正其乖谬［3］。石勒时，有天竺沙门浮图澄，少于乌苌国就罗汉入道，刘曜时到襄国［4］。后为石勒所宗信，号为大和尚，军国规谟颇访之，所言多验。道安曾至邺［5］候澄，澄见而异之。澄卒后，中国纷乱，道安乃率门徒，南游新野［6］。欲令玄宗在所流布，分遣弟子，各趣诸方［7］。法汰诣扬州，法和入蜀，道安与慧远之襄阳［8］。道安后入苻坚，坚素钦［9］德问，既见，宗以师礼。时西域有胡沙门鸠摩罗什［10］，思通法门，道安思与讲释，每劝坚致罗什。什亦承安令问，谓之东方圣人，或时遥拜致敬。道安卒后二十余载而罗什至长安，恨不及安，以为深慨。道安所正经义，与罗什译出，符会如一［11］，初无乖舛。于是法旨大著中原。

［1］元康：晋惠帝司马衷年号，291—299年。支恭明（200—252）：名廉，一名越，大月氏人。通六国语言。其译佛经在忠实原著基础上，力求文丽、简约，多用意译。

［2］常山：今河北正定。卫道安（314—385）：中国佛教史上划时代的佛教学者和僧团领袖。

［3］覃思：深思。赜：音zé，深奥，玄妙。

［4］石勒（274—333）：字世龙，上党武乡（今山西榆社）人，为十六国后赵始主，在位15年卒。在位时定九流，崇儒学，兴佛教。乌苌国：古印度属国，在今巴基斯坦北部。刘曜（？—328）：字永明，十六国前赵国君，被石勒所灭。襄国：今河北邢台。

［5］邺：今河北临漳西南。

［6］新野：今河南新野。

［7］玄宗：佛教的深奥旨意。趣：往。

［8］法汰（320—387）：东莞（今山东沂水）人，般若学派六家七宗中本无异宗代表人物。法和：前秦僧，荥阳（今属河南）人，避乱入蜀，后又参与道安长安译经工作。慧远（334—416）：东晋名僧。雁门楼烦（今山西宁武）人，本姓贾，在东林寺修行30余年，为道安后佛教领袖。

［9］钦：敬佩。

［10］鸠摩罗什（344—413）：龟兹国（今新疆疏勒）人，7岁随母出家，曾游天竺。是东晋时一大译经家。

［11］符会：符合。

魏先建国于玄朔［1］，风俗淳一，无为以自守，与西域殊绝，莫能往来。故浮图之教，未之得闻，或闻而未信也。及神元与魏、晋通聘，文帝又在洛阳，昭成又至襄国，乃备究南夏佛法之事［2］。太祖平中山，经略燕赵，所迳郡国佛寺，见诸沙门、道士，皆致精敬，禁军旅无有所犯［3］。帝好黄老，颇览佛经。但天下初定，戎车屡动，庶事草创，未建图宇，招延僧众也。然时时旁求。先是，有沙门僧朗，与其徒隐于泰山之琨 ebook=224,book=209

谷［4］。帝遣使致书，以缯、素、旃罽、银钵为礼。今犹号曰朗公谷焉。天兴元年［5］，下诏曰：“夫佛法之兴，其来远矣。济益之功，冥及存没，神踪遗轨，信可依凭。其敕有司，于京城建饰容范［6］，修整宫舍，令信向之徒，有所居止。”是岁，始作五级佛图、耆阇崛山及须弥山殿，加以缋饰［7］。别构讲堂、禅堂及沙门座，莫不严具焉。太宗践位，遵太祖之业，亦好黄老，又崇佛法，京邑四方，建立图像，仍令沙门敷导民俗［8］。

初，皇始中，赵郡有沙门法果，诫行精至，开演法籍［9］。太祖闻其名，诏以礼征赴京师。后以为道人统，绾摄僧徒［10］。每与帝言，多所惬允，供施甚厚。至太宗，弥加崇敬，永兴中［11］，前后授以辅国、宜城子、忠信侯、安成公之号，皆固辞。帝常亲幸其居，以门小狭，不容舆辇，更广大之。年八十余，泰常中卒［12］。未殡，帝三临其丧，追赠老寿将军、越胡灵公。初，法果每言，太祖明叡好道［13］，即是当今如来，沙门宜应尽礼，遂常致拜。谓人曰：“能鸿道者人主也，我非拜天子，乃是礼佛耳。”法果四十，始为沙门。有子曰猛，诏令袭果所加爵。帝后幸广宗［14］，有沙门昙证，年且百岁。邀见于路，奉致果物。帝敬其年老志力不衰，亦加以老寿将军号。

是时，鸠摩罗什为姚兴［15］所敬，于长安草堂寺集义学八百人，重译经本。罗什聪辩有渊思，达东西方言。时沙门道彤、僧略、道恒、道 ebook=225,book=210

［16］、僧肇［17］、昙影等，与罗什共相提挈，发明幽致。诸深大经论十有余部，更定章句，辞义通明，至今沙门共所祖习。道彤等皆识学洽通，僧肇尤为其最。罗什之撰译，僧肇常执笔，定诸辞义，注《维摩经》，又著数论，皆有妙旨，学者宗之。

又沙门法显［18］，慨律藏不具，自长安游天竺。历三十余国，随有经律之处，学其书语，译而写之。十年，乃于南海师子国［19］，随商人泛舟东下。昼夜昏迷，将二百日。乃至青州长广郡［20］不其劳山，南下乃出海焉。是岁，神瑞二年也［21］。法显所迳诸国，传记之，今行于世。其所得律，通译未能尽正。至江南，更与天竺禅师跋陀罗辩定之，谓之《僧祇律》，大备于前，为今沙门所持受。先是，有沙门法领，从扬州入西域，得《华严经》本。定律后数年，跋陀罗共沙门法业重加译撰，宣行于时。

［1］玄朔：北方。

［2］神元：谓北魏道武帝拓跋珪（371—409），与晋室通聘后，即信奉佛教。文帝：即北魏孝文帝元宏，471—499年在位。昭成：北魏宗室，北魏烈帝遗命继承人，未果。南夏：在今内蒙鄂尔多斯境。

［3］太祖：谓道武帝。迳：同“经”。

［4］僧朗：俗姓李，北朝京兆（今陕西西安）人，入泰山琨 ebook=225,book=210

谷，聚徒建寺讲佛，受南燕、北魏帝王尊奉，“大起殿舍，连楼累阁”（郦道元《水经注》）。　琨 ebook=225,book=210

：疑为“琨瑌”，音kūn ruǎn，美石。

［5］天兴：拓拔珪年号，398—403年。

［6］容范：容貌风范。

［7］耆阇崛山：即灵鹫山。缋饰：谓彩饰。缋，音huì。

［8］太宗：即北魏明元帝拓跋嗣，409—423年在位。

［9］皇始：道武帝年号，396—397年。法果：北魏朝廷首任僧官。称皇帝即“当今如来”，“我非拜天子，乃是礼佛耳。”

［10］摄：统领，掌握。

［11］永兴：明元帝拓跋嗣年号，409—413年。

［12］泰常：明元帝年号，416—423年。

［13］明叡：同“明睿”，谓聪明睿智。

［14］广宗：今河北威县东南。

［15］姚兴（366—416）：字子略，姚苌长子，后秦国主。是十六国中为数不多的有为君主，兴儒学，倡佛教。

［16］

：音biǎo。

［17］僧肇（384—414）：东晋时著名僧人，俗姓张。随罗什译经十余年，是其门下最年轻、最有成就的弟子之一。

［18］法显（334—420）：东晋平阳郡武阳（今山西临汾）人，一说上党襄垣（今属山西）人，佛教著名革新人物，也是第一位赴海外取经的中土佛徒。

［19］师子国：即今斯里兰卡。

［20］长广郡：今属山东。郡治在不其县城（今即墨市境），崂山在其境内。

［21］神瑞：北魏明元帝年号，414—415年。

世祖［1］初即位，亦遵太祖、太宗之业，每引高德沙门，与其谈论。于四月八日，舆诸佛像，行于广衢，帝亲御门楼，临观散花，以致礼敬。

先是，沮渠蒙逊［2］在凉州，亦好佛法。有罽宾［3］沙门昙摩谶，习诸经论。于姑臧［4］，与沙门智嵩等，译《涅槃》诸经十余部。又晓术数、禁咒［5］，历言他国安危，多所中验。蒙逊每以国事谘之。神䴥［6］中，帝命蒙逊送谶诣京师，惜而不遣。既而，惧魏威责，遂使人杀谶。谶死之日，谓门徒曰：“今时将有客来，可早食以待之。”食讫而走使至。时人谓之知命。智嵩亦爽悟，笃志经籍。后乃以新出经论，于凉土教授［7］。辩论幽旨，著《涅槃义记》。戒行峻整，门人齐肃。知凉州将有兵役，与门徒数人，欲往胡地。道路饥馑，绝粮积日，弟子求得禽兽肉，请嵩强食。嵩以戒自誓，遂饿死于酒泉之西山。弟子积薪焚其尸，骸骨灰烬，唯舌独全，色状不变。时人以为诵说功报。凉州自张轨［8］后，世信佛教。敦煌地接西域，道俗交得其旧式，村坞相属，多有塔寺。太延［9］中，凉州平，徙其国人于京邑，沙门佛事皆俱东，象教弥增矣。寻以沙门众多，诏罢年五十已下者。

世祖初平赫连昌［10］，得沙门惠始，姓张。家本清河，闻罗什出新经，遂诣长安见之，观习经典。坐禅于白渠北，昼则入城听讲，夕则还处静坐。三辅有识多宗之。刘裕［11］灭姚泓，留子义真镇长安，义真及僚佐皆敬重焉。义真之去长安也，赫连屈丐追败之，道俗［12］少长咸见坑戮。惠始身被白刃，而体不伤。众大怪异，言于屈丐。屈丐大怒，召惠始于前，以所持宝剑击之，又不能害，乃惧而谢罪。统万［13］平，惠始到京都，多所训导，时人莫测其迹。世祖甚重之，每加礼敬。始自习禅，至于没世，称五十余年，未尝寝卧。或时跣行，虽履泥尘，初不污足，色愈鲜白，世号之曰白脚师。太延［14］中，临终于八角寺，齐洁端坐，僧徒满侧，凝泊而绝。停尸十余日，坐既不改，容色如一，举世神异之。遂瘗寺内［15］。至真君六年［16］，制城内不得留瘗，乃葬于南郊之外。始死十年矣，开殡俨然，初不倾坏。送葬者六千余人，莫不感恸。中书监高允［17］为其传，颂其德迹。惠始冢上，立石精舍，图其形像。经毁法时，犹自全立。

［1］世祖：即北魏太武帝拓跋焘，424—452年在位。晚年崇道灭佛，是“三武灭佛”人物之一。

［2］沮渠蒙逊（386—433）：临松卢水（今甘肃张掖黑河）人，十六国北凉的建立者。史称其“雄才有英略，滑稽善权变”（《晋书》）。

［3］罽宾：今克什米尔。罽，音jì。

［4］姑臧：今甘肃武威。

［5］禁咒：古代一种以真气、符咒等祛邪克异、禳除灾害的法术。

［6］神䴥：太武帝年号，428—431年。䴥：音jiā。

［7］凉土：谓北凉域内。

［8］张轨（225—314）：字士彦，安定乌氏（今甘肃平凉市）人，十六国时前凉政权的奠基者之一。

［9］太延：北魏太武帝年号，435—439年。

［10］赫连昌：十六国夏国主，公元428年被北魏生俘，封秦王，旋被杀。

［11］刘裕（363—422）：字德舆，小名寄奴，京口（今江苏镇江）人。废晋帝即位，国号宋，史称南朝宋。416年，身为东晋太尉的刘裕乘后秦姚兴新丧举兵北伐，克洛阳，占长安，生俘后秦国主姚泓至建康而杀之。

［12］道俗：出家之人与世俗之人。

［13］统万：今陕西靖边。时十六国夏都城。

［14］太延：北魏太武帝年号，公元435—440年。

［15］瘗：音yì，埋葬。

［16］真君六年：445年。

［17］高允（390—487）：北魏大臣，学者。字伯恭，渤海（今属河北）人，为人刚正清廉，不畏权势。前后历事5帝，居要职50余年。

世祖即位，富于春秋。既而锐志武功，每以平定祸乱为先。虽归宗佛法，敬重沙门，而未存览经教，深求缘报之意。及得寇谦之［1］道，帝以清净无为，有仙化之证，遂信行其术。时司徒崔浩［2］，博学多闻，帝每访以大事。浩奉谦之道，尤不信佛，与帝言，数加非毁，常谓虚诞，为世费害。帝以其辩博，颇信之。会盖吴［3］反杏城，关中骚动，帝乃西伐，至于长安。先是，长安沙门种麦寺内，御驺［3］牧马于麦中，帝入观马。沙门饮从官酒，从官入其便室，见大有弓矢矛盾，出以奏闻。帝怒曰：“此非沙门所用，当与盖吴通谋，规害人耳！”命有司案诛一寺，阅其财产［5］，大得酿酒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物，盖以万计。又为屈室［6］，与贵室女私行淫乱。帝既忿沙门非法，浩时从行，因进其说。诏诛长安沙门，焚破佛像，敕留台下四方令，一依长安行事。又诏曰：“彼沙门者，假西戎虚诞，妄生妖孽，非所以一齐政化，布淳德于天下也。自王公已下，有私养沙门者，皆送官曹，不得隐匿［7］。限今年二月十五日，过期不出，沙门身死，容止［8］者诛一门。”

时恭宗［9］为太子监国，素敬佛道。频上表，陈刑杀沙门之滥，又非图像之罪。今罢其道，杜诸寺门，世不修奉，土木丹青，自然毁灭。如是再三，不许。乃下诏曰：“昔后汉荒君［10］，信惑邪伪，妄假睡梦，事胡妖鬼，以乱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无此也。夸诞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11］，暗君乱主，莫不眩焉。由是政教不行，礼义大坏，鬼道炽盛，视王者之法，蔑如也。自此以来，代经乱祸，天罚亟行，生民死尽，五服之内，鞠为丘墟，千里萧条，不见人迹，皆由于此［12］。朕承天绪，属当穷运之弊，欲除伪定真，复羲农之治。其一切荡除胡神，灭其踪迹，庶无谢于风氏矣。自今以后，敢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铜人者，门诛。虽言胡神，问今胡人，共云无有。皆是前世汉人无赖子弟刘元真、吕伯强之徒［13］，接乞胡之诞言，用老庄之虚假，附而益之，皆非真实。至使王法废而不行，盖大奸之魁也。有非常之人，然后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历代之伪物！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佛图形像及胡经，尽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是岁，真君七年［14］三月也。恭宗言虽不用，然犹缓宣诏书，远近皆豫闻知，得各为计。四方沙门，多亡匿获免，在京邑者，亦蒙全济。金银宝像及诸经论，大得秘藏。而土木宫塔，声教所及，莫不毕毁矣。

始谦之与浩同从车驾，苦与浩诤，浩不肯，谓浩曰：“卿今促年受戮，灭门户矣。”后四年，浩诛，备五刑，时年七十。浩既诛死，帝颇悔之。业已行，难中修复。恭宗潜欲兴之，未敢言也。佛沦废终帝世，积七八年。然禁稍宽弛，笃信之家，得密奉事，沙门专至者，犹窃法服诵习焉。唯不得显行于京都矣。

先是，沙门昙曜有操尚，又为恭宗所知礼。佛法之灭，沙门多以余能自效，还欲求见。曜誓欲守死，恭宗亲加劝喻，至于再三，不得已，乃止。密持法服器物，不暂离身，闻者叹重之。

［1］寇谦之（365—448）：名谦，字辅真。北魏著名道士，北天师道（新天师道）的改革者和代表人物。

［2］崔浩（？—450）：字伯渊，清河东武城（今河北清河东北）人。博览经史，善书法，笃信道教。因纂国史开罪拓跋氏，450年被诛。

［3］盖吴：卢水胡人，445年，盖吴在杏城（今陕西黄陵西南）起义，上表附南朝宋，部众盛时达10余万。

［4］御驺：掌马官，兼掌御事。

［5］阅：清点。

［6］屈室：屈曲隐蔽之室。

［7］官曹：自府。

［8］容止：容留。

［9］恭宗：拓跋晃，太武帝长子，延和元年（432）立为太子。正平元年（451）卒，庙号恭宗。

［10］后汉：即东汉。

［11］叔季之世：谓末世将乱的时代。

［12］亟：音jí，迅速，急。五服：五代。鞠为丘墟：谓祖坟荒颓，无人祭拜。

［13］刘元真：汉人，中州名僧。吕伯强：生平事迹不详。

［14］真君七年：446年。

高宗践极［1］，下诏曰：“夫为帝王者，必祗奉明灵，显彰仁道，其能惠著生民，济益群品者，虽在古昔，犹序其风烈［2］。是以《春秋》嘉崇明之礼，祭典载功施之族。况释迦如来功济大千，惠流尘境，等生死者叹其达观，览文义者贵其妙明，助王政之禁律，益仁智之善性，排斥群邪，开演正觉［3］。故前代已来，莫不崇尚，亦我国家常所尊事也。世祖太武皇帝，开广边荒，德泽遐及。沙门道士善行纯诚，惠始之伦，无远不至，风义相感，往往如林。夫山海之深，怪物多有，奸淫之徒，得容假托，讲寺之中，致有凶党。是以先朝因其瑕釁，戮其有罪。有司失旨，一切禁断。景穆皇帝每为慨然，值军国多事，未遑修复。朕承洪绪，君临万邦，思述先志，以隆斯道。今制诸州郡县，于众居之所，各听建佛图一区，任其财用，不制会限。其好乐道法，欲为沙门，不问长幼，出于良家，性行素笃，无诸嫌秽，乡里所明者，听其出家。率大州五十，小州四十人，其郡遥远台者十人。各当局分，皆足以化恶就善，播扬道教也。”天下承风，朝不及夕，往时所毁图寺，仍还修矣。佛像经论，皆复得显。

京师沙门师贤，本罽宾国王种人，少入道，东游凉城，凉平赴京。罢佛法时，师贤假为医术还俗，而守道不改。于修复日，即反沙门，其同辈五人。帝乃亲为下发。师贤仍为道人统。是年，诏有司为石像，令如帝身。既成，颜上足下，各有黑石，冥同帝体上下黑子。论者以为纯诚所感。兴光元年秋［4］敕有司于五级大寺内，为太祖已下五帝，铸释迦立像五，各长一丈六尺，都用赤金二万五千斤。太安初［5］，有师子国胡沙门邪奢遗多、浮陀难提等五人，奉佛像三，到京都。皆云，备历西域诸国，见佛影迹及肉髻［6］，外国诸王相承，咸遣工匠，摹写其容，莫能及难提所造者，去十余步，视之炳然，转近转微。又沙勒胡沙门，赴京师致佛钵并画像迹。

和平初［7］，师贤卒。昙曜代之，更名沙门统。初昙曜以复佛法之明年，自中山被命赴京，值帝出，见于路，御马前衔曜衣，时以为马识善人。帝后奉以师礼。昙曜白帝，于京城西武州塞［8］，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雕饰奇伟，冠于一世。昙曜奏：平齐户及诸民，有能岁输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为“僧祇户”，粟为“僧祇粟”，至于俭岁，赈给饥民。又请民犯重罪及官奴以为“佛图户”，以供诸寺扫洒，岁兼营田输粟。高宗并许之。于是僧祇户、粟及寺户，遍于州镇矣。昙曜又与天竺沙门常那邪舍等，译出新经十四部。又有沙门道进、僧超、法存等，并有名于时，演唱诸异。

［1］高宗：即拓跋浚，北魏文成帝，庙号高宗，452—465年在位。

［2］风烈：谓风教德业。

［3］正觉：佛教语。谓真正的觉悟，成佛。

［4］兴光元年：454年。

［5］太安：北魏文成帝拓跋浚年号，455—459年。

［6］肉髻：传说释迦牟尼头顶有肉团隆起如髻。

［7］和平：文成帝年号，460—465年。

［8］武州塞：今山西大同西16公里有武周山，昙曜始在此开凿佛窟，所塑佛像风格强悍，西域色彩浓厚。

显祖［1］即位，敦信尤深，览诸经论，好老庄。每引诸沙门及能谈玄之士，与论理要［2］。初，高宗太安末，刘骏［3］于丹阳中兴寺设斋。有一沙门，容止独秀，举众往目，皆莫识焉。沙门惠璩起问之，答名惠明。又问所住，答云，从天安寺来。语讫，忽然不见。骏君臣以为灵感，改中兴为天安寺。是后七年而帝践祚，号天安元年［4］。是年，刘彧［5］徐州刺史薛安都始以城地来降。明年，尽有淮北之地。其岁，高祖诞载［6］。于时起永宁寺，构七级佛图，高三百余尺，基架博敞，为天下第一。又于天宫寺，造释迦立像。高四十三尺，用赤金十万斤，黄金六百斤。皇兴中［7］，又构三级石佛图。榱栋楣楹，上下重结，大小皆石，高十丈。镇固巧密，为京华壮观。

［1］显祖：北魏献文帝拓跋弘，466—470年在位。

［2］理要：谓事理要旨。

［3］刘骏（430—464）：南朝宋第五位皇帝。初封武陵王。是宋诸帝中较有才华的皇帝和诗人。丹阳：今属江苏。

［4］天安元年：466年。

［5］刘彧（439—472）：南朝宋明帝，466—472年在位。

［6］高祖：北魏孝文帝元宏，生于467年。

［7］皇兴：拓跋弘年号，467—470年。

高祖践位，显祖移御北苑崇光宫，览习玄籍。建鹿野佛图于苑中之西山，去崇光右十里，岩房禅堂，禅僧居其中焉。

延兴二年［1］夏四月，诏曰：“比丘不在寺舍，游涉村落，交通奸猾，经历年岁。令民间五五相保，不得容止。无籍之僧，精加隐括［2］，有者送付州镇，其在畿郡，送付本曹。若为三宝巡民教化者，在外赍州镇维那文移［3］，在台者赍都维那等印牒［4］，然后听行。违者加罪。”又诏曰：“内外之人，兴建福业，造立图寺，高敞显博，亦足以辉隆至教矣。然无知之徒，各相高尚，贫富相竞，费竭财产，务存高广，伤杀昆虫含生之类。苟能精致，累土聚沙，福钟不朽。欲建为福之因，未知伤生之业。朕为民父母，慈养是务。自今一切断之。”又诏曰：“夫信诚则应远，行笃则感深，历观先世灵瑞，乃有禽兽易色，草木移性。济州东平郡［5］，灵像发辉，变成金铜之色。殊常之事，绝于往古；熙隆［6］妙法，理在当今。有司与沙门统昙曜令州送像达都，使道俗咸睹实相之容，普告天下，皆使闻知。”

三年十二月，显祖因田鹰获鸳鸯一，其偶悲鸣，上下不去。帝乃惕然［7］，问左右曰：“此飞鸣者，为雌为雄？”左右对曰：“臣以为雌。”帝曰：“何以知？”对曰：“阳性刚，阴性柔，以刚柔推之，必是雌矣。”帝乃慨然而叹曰：“虽人鸟事别，至于资识性情，竟何异哉！”于是下诏，禁断鸷鸟［8］，不得畜焉。

承明元年八月［9］，高祖于永宁寺，设太法供［10］，度良家男女为僧尼者百有余人，帝为剃发，施以僧服，令修道戒，资福于显祖。是月，又诏起建明寺。太和元年二月［11］，幸永宁寺设斋，赦死罪囚。三月，又幸永宁寺设会，行道听讲，命中、秘二省与僧徒讨论佛义，施僧衣服、宝器有差。又于方山［12］太祖营垒之处，建思远寺。自兴光至此，京城内寺新旧且百所，僧尼二千余人，四方诸寺六千四百七十八，僧尼七万七千二百五十八人。四年春，诏以鹰师为报德寺。九年秋，有司奏，上谷郡比丘尼惠香，在北山松树下死，尸形不坏。尔来三年，士女观者有千百。于时人皆异之。十年冬，有司又奏：“前被敕以勒籍之初，愚民侥幸，假称入道，以避输课［13］，其无籍僧尼罢遣还俗。重被旨，所检僧尼，寺主、维那当寺隐审。其有道行精勤者，听仍在道；为行凡粗者，有籍无籍，悉罢归齐民。今依旨简遣，其诸州还俗者，僧尼合一千三百二十七人。”奏可。十六年诏：“四月八日、七月十五日，听大州度一百人为僧尼，中州五十人，下州二十人，以为常准，著于令。”十七年，诏立《僧制》四十七条。十九年四月，帝幸徐州白塔寺。顾谓诸王及侍官曰：“此寺近有名僧嵩法师，受《成实论》于罗什，在此流通。后授渊法师，渊法师授登、纪二法师。朕每玩《成实论》，可以释人染情［14］，故至此寺焉。”时沙门道登，雅有义业，为高祖眷赏，恒侍讲论。曾于禁内与帝夜谈，同见一鬼。二十年卒，高祖甚悼惜之，诏施帛一千匹。又设一切僧斋，并命京城七日行道。又诏：“朕师登法师奄至徂背［15］，痛怛摧恸，不能已已。比药治慎丧，未容即赴，便准师义，哭诸门外。”缁素荣之。又有西域沙门名跋陀，有道业，深为高祖所敬信。诏于少室山阴，立少林寺而居之，公给衣供。二十一年五月，诏曰：“罗什法师可谓神出五才，志入四行者也。今常住寺，犹有遗地［16］，钦悦修踪，情深遐远，可于旧堂所，为建三级浮图。又见逼昏虐，为道殄躯［17］，既暂同俗礼，应有子胤，推访以闻，当加叙接。”

先是，立监福曹，又改为昭玄，备有官属，以断僧务。高祖时，沙门道顺、惠觉、僧意、惠纪、僧范、道弁、惠度、智诞、僧显、僧义、僧利，并以义行知重。

［1］延兴二年：472年。

［2］隐括：同“隐栝”。审度，查核。

［3］维那：又作都维那，为寺院中统理僧众杂事之职僧。文移：文书。

［4］印牒：印札，公文。

［5］东平：今属山东。

［6］熙隆：兴盛。

［7］惕然：警觉省悟貌。

［8］鸷：击杀鸟也。

［9］承明：北魏孝文帝元宏年号，476年。

［10］法供：佛教语。谓对佛、法、僧三宝的供养。

［11］太和：孝文帝元宏年号，477—499年。

［12］方山：位于今山西方山县，为国家级森林生态型自然保护区。

［13］输课：谓纳捐交税。

［14］染情：谓世俗之情。

［15］奄至：突然地。徂背：亡故。徂，音cú。

［16］遗地：谓空闲的土地。

［17］殄躯：谓献身。殄：音tin，尽竭。

世宗即位，永平元年秋［1］，诏曰：缁素既殊，法律亦异。故道教彰于互显，禁劝各有所宜。自今已后，众僧犯杀人已上罪者，仍依俗断，余悉付昭玄［2］，以内律僧制治之。二年冬，沙门统惠深上言：“僧尼浩旷，清浊混流，不遵禁典，精粗莫别。辄与经律法师群议立制：诸州、镇、郡维那、上坐、寺主，各令戒律自修，咸依内禁，若不解律者，退其本次。又，出家之人，不应犯法，积八不净物［3］。然经律所制，通塞有方。依律，车牛净人［4］，不净之物，不得为己私畜。唯有老病年六十以上者，限听一乘。又，比来僧尼，或因三宝，出贷私财。缘州外［5］。又，出家舍著，本无凶仪，不应废道从俗。其父母三师，远闻凶问，听哭三日。若在见前，限以七日。或有不安寺舍，游止民间，乱道生过，皆由此等。若有犯者，脱服还民。其有造寺者，限僧五十以上，启闻听造。若有辄营置者［6］，处以违敕之罪，其寺僧众摈出外州。

僧尼之法，不得为俗人所使。若有犯者，还配本属。其外国僧尼来归化者，求精检有德行合三藏者听住，若无德行，遣还本国，若其不去，依此僧制治罪。”诏从之。

先是，于恒农荆山造珉玉丈六像一［7］。三年冬，迎置于洛滨之报德寺，世宗躬观致敬。

四年夏，诏曰：“僧祇之粟，本期济施，俭年出贷，丰则收入。山林僧尼，随以给施；民有窘弊，亦即赈之。但主司冒利，规取赢息，及其征责，不计水旱，或偿利过本，或翻改券契，侵蠹贫下，莫知纪极［8］。细民嗟毒，岁月滋深。非所以矜此穷乏，宗尚慈拯之本意也。自今已后，不得传委维那、都尉，可令刺史共加监括［9］。尚书检诸有僧祇谷之处，州别列其元数，出入赢息，赈给多少，并贷偿岁月，见在未收，上台录记。若收利过本，及翻改初券，依律免之，勿复征责。或有私债，转施偿僧，即以丐民，不听收检。后有出贷，先尽贫穷，征债之科，一准旧格。富有之家，不听辄贷。脱仍冒滥，依法治罪。”

又尚书令高肇奏言［10］：“谨案：故沙门统昙曜，昔于承明元年，奏凉州军户赵苟子等二百家为僧祇户，立课积粟，拟济饥年，不限道俗，皆以拯施。又依内律，僧祇户不得别属一寺。而都维那僧暹、僧频等，进违成旨，退乖内法，肆意任情，奏求逼召，致使吁嗟之怨，盈于行道，弃子伤生，自缢、溺死五十余人。岂是仰赞圣明慈育之意，深失陛下归依之心。遂令此等，行号巷哭，叫诉无所，至乃白羽贯耳［11］，列讼宫阙。悠悠之人，尚为哀痛，况慈悲之士，而可安之。请听苟子等还乡课输，俭乏之年，周给贫寡，若有不虞，以拟边捍。其暹等违旨背律，谬奏之愆，请付昭玄，依僧律推处。”诏曰：“暹等特可原之，余如奏。”

世宗笃好佛理，每年常于禁中，亲讲经论，广集名僧，标明义旨。沙门条录，为《内起居》焉。上既崇之，下弥企尚［12］。至延昌中［13］，天下州郡僧尼寺，积有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七所，徒侣逾众。

［1］世宗：北魏宣武帝元恪，庙号世宗。永平：世宗年号，508—511年。

［2］昭玄：北魏建昭玄寺，为僧尼之总管所。

［3］八不净物：佛教语。谓金、银、奴婢、牛、羊、仓库及贩卖、耕种等八种禁止比丘、比丘尼蓄积或从事之物。

［4］净人：谓奉侍比丘僧的俗人。丁福保谓：其人解比丘之净语，故称。

［5］缘州外：原注：按此三字文义不相连，疑有讹脱。

［6］辄：谓擅自。营置：谋划安排。

［7］恒农：在今河南三门峡市境。

［8］纪极：限度，终极。

［9］监括：监督搜括。

［10］高肇：字首文，孝文皇后之兄，尚孝文帝元宏妹高平公主。以外戚掌重权，后被孝明帝元诩赐死。

［11］白羽贯耳：谓状诉冤情者交塞耳鼓。白羽：又名羽檄，本谓征调军队的文书，插羽以示紧急。

［12］企尚：谓争相崇尚。

［13］延昌：宣武帝元恪年号，512—515年。

熙平元年［1］，诏遣沙门惠生使西域，采诸经律。正光三年冬［2］，还京师。所得经论一百七十部，行于世。

二年春，灵太后令曰［3］：“年常度僧，依限大州应百人者，州郡于前十日解送三百人，其中州二百人，小州一百人。州统、维那与官及精练简取充数。若无精行，不得滥采。若取非人，刺史为首，以违旨论，太守、县令、纲僚节级连坐，统及维那移五百里外异州为僧。自今奴婢悉不听出家，诸王及亲贵，亦不得辄启请。有犯者，以违旨论。其僧尼辄度他人奴婢者，亦移五百里外为僧。僧尼多养亲识及他人奴婢子，年大私度为弟子，自今断之。有犯还俗，被养者归本等。寺主听容一人，出寺五百里，二人千里。私度之僧，皆由三长罪不及已，容多隐滥。自今有一人私度，皆以违旨论。邻长为首，里、党各相降一等。县满十五人，郡满三十人，州镇满三十人，免官，僚吏节级连坐。私度之身，配当州下役。”时法禁宽褫［4］，不能改肃也。

景明初，世宗诏大长秋卿白整准代京灵岩寺石窟［5］，于洛南伊阙山［6］，为高祖、文昭皇太后营石窟二所。初建之始，窟顶去地三百一十尺。至正始二年中［7］，始出斩山二十三丈。至大长秋卿王质，谓斩山太高，费功难就，奏求下移就平，去地一百尺，南北一百四十尺。永平中［8］，中尹刘腾奏为世宗复造石窟一［9］，凡为三所。从景明元年至正光四年六月已前，用功八十万二千三百六十六。肃宗熙平中［10］，于城内太社西，起永宁寺。灵太后亲率百僚，表基立刹。佛图九层，高四十余丈，其诸费用，不可胜计。景明寺佛图，亦其亚也。至于官私寺塔，其数甚众。

神龟元年冬，司空公、尚书令、任城王澄奏曰［11］：

仰惟高祖，定鼎嵩瀍［12］，卜世悠远。虑括终始，制洽天人，造物开符，垂之万叶。故都城制云，城内唯拟一永宁寺地，郭内唯拟尼寺一所，余悉城郭之外。欲令永遵此制，无敢逾矩。逮景明之初，微有犯禁。故世宗仰修先志，爰发明旨，城内不造立浮图、僧尼寺舍，亦欲绝其希觊［13］。文武二帝，岂不爱尚佛法，盖以道俗殊归，理无相乱故也。但俗眩虚声，僧贪厚润，虽有显禁，犹自冒营。至正始三年，沙门统惠深有违景明之禁，便云：“营就之寺，不忍移毁，求自今已后，更不听立。”先旨含宽，抑典从请。前班之诏，仍卷不行，后来私谒，弥以奔竞［14］。永平二年，深等复立条制，启云“自今已后，欲造寺者，限僧五十已上，闻彻听造。若有辄营置者，依俗违敕之罪，其寺僧众，摈出外州。”尔来十年，私营转盛，罪摈之事，寂尔无闻。岂非朝格虽明，恃福共毁，僧制徒立，顾利莫从者也。不俗不道，务为损法，人而无厌，其可极乎！

夫学迹冲妙［15］，非浮识所辩；玄门旷寂，岂短辞能究。然净居尘外，道家所先，功缘冥深，匪尚华遁。苟能诚信，童子聚沙［16］，可迈于道场；纯陀俭设，足荐于双树［17］。何必纵其盗窃，资营寺观。此乃民之多幸，非国之福也。然比日私造，动盈百数。或乘请公地，辄树私福；或启得造寺，限外广制。如此欺罔，非可稍计。臣以才劣，诚忝工务，奉遵成规，裁量是总。所以披寻旧旨，研究图格，辄遣府司马陆昶、属崔孝芬，都城之中及郭邑之内检括寺舍，数乘五百，空地表刹，未立塔宇，不在其数。民不畏法，乃至于斯！自迁都已来，年逾二纪，寺夺民居，三分且一。高祖立制，非徒欲使缁素殊途［18］，抑亦防微深虑。世宗述之，亦不锢禁营福，当在杜塞未萌。今之僧寺，无处不有。或比满城邑之中，或连溢屠沽之肆［19］，或三五少僧，共为一寺。梵唱屠音，连檐接响，像塔缠于腥臊，性灵没于嗜欲，真伪混居，往来纷杂。下司因习而莫非，僧曹对制而不问。其于污染真行，尘秽练僧，薰莸同器［20］，不亦甚欤！往在北代，有法秀之谋；近日冀州，遭大乘之变。皆初假神教，以惑众心，终设奸诳，用逞私悖。太和之制，因法秀而杜远；景明之禁，虑大乘之将乱。始知祖宗睿圣，防遏处深。履霜坚冰，不可不慎。

昔如来阐教，多依山林，今此僧徒，恋著城邑。岂湫隘是经行所宜［21］，浮諠必栖禅之宅［22］，当由利引其心，莫能自止。处者既失其真，造者或损其福，乃释氏之糟糠，法中之社鼠［23］，内戒所不容，王典所应弃矣。非但京邑如此，天下州、镇僧寺亦然。侵夺细民，广占田宅，有伤慈矜，用长嗟苦。且人心不同，善恶亦异。或有栖心真趣，道业清远者；或外假法服，内怀悖德者。如此之徒，宜辨泾渭。若雷同一贯，何以劝善。然睹法赞善，凡人所知；矫俗避嫌，物情同趣。臣独何为，孤议独发。诚以国典一废，追理至难，法网暂失，条纲将乱。是以冒陈愚见，两愿其益。

臣闻设令在于必行，立罚贵能肃物。令而不行，不如无令。罚不能肃，孰与亡罚。顷明诏屡下，而造者更滋，严限骤施，而违犯不息者，岂不以假福托善，幸罪不加。人殉其私，吏难苟劾［24］。前制无追往之辜，后旨开自今之恕，悠悠世情，遂忽成法。今宜加以严科，特设重禁，纠其来违，惩其往失。脱不峻检，方垂容借［25］，恐今旨虽明，复如往日。又旨令所断，标榜礼拜之处，悉听不禁。愚以为，树榜无常，礼处难验，欲云有造，立榜证公，须营之辞，指言尝礼。如此则徒有禁名，实通造路。且徙御已后，断诏四行，而私造之徒，不惧制旨。岂是百官有司，怠于奉法？将由网漏禁宽，容托有他故耳。如臣愚意，都城之中，虽有标榜，营造粗功，事可改立者，请依先制。在于郭外，任择所便。其地若买得，券证分明者，听其转之。若官地盗作，即令还官。若灵像既成，不可移撤，请依今敕，如旧不禁，悉令坊内行止，不听毁坊开门，以妨里内通巷。若被旨者，不在断限。郭内准此商量。其庙像严立，而逼近屠沽，请断旁屠杀，以洁灵居。虽有僧数，而事在可移者，今就闲敞，以避隘陋。如今年正月赦后造者，求依僧制，案法科治。若僧不满五十者，共相通容，小就大寺，必令充限。其地卖还，一如上式。自今外州，若欲造寺，僧满五十已上，先令本州表列，昭玄量审，奏听乃立。若有违犯，悉依前科。州郡已下，容而不禁，罪同违旨。庶仰遵先皇不朽之业，俯奉今旨慈悲之令，则绳墨可全，圣道不坠矣。

奏可。未几，天下丧乱，加以河阴之酷，朝士死者，其家多舍居宅，以施僧尼，京邑第舍，略为寺矣。前日禁令，不复行焉。

［1］熙平：北魏孝明帝元诩年号，516—518年。

［2］正光：孝明帝年号，520—525年。

［3］灵太后：北魏司徒胡国珍女，初为尼，宣武召入掖宫，立为后。

［4］褫：音chǐ，夺去。

［5］白整：上党（今山西长治一带）人，太监，有家室，家财巨万。代京灵岩寺石窟：即今大同云冈石窟。

［6］伊阙山：又称龙门山、钟山。在今洛阳西南。

［7］正始：宣武帝年号，504—508年。

［8］永平：宣武帝年号，508—512年。

［9］中尹：宦官名。

［10］肃宗：即北魏孝明帝。熙平：孝明帝年号，516—518年。

［11］神龟元年：518年。任城王澄：即元澄，封任城王。

［12］嵩瀍：山、瀍河，均在今河南境内。此谓定都洛阳

［13］希觊：妄想。

［14］奔竞：谓为名利而奔走争竞。

［15］冲妙：谓玄妙。

［16］童子聚沙：谓年幼慕道，学佛论道。

［17］俭设：俭朴的供设。双树：亦称双林，是释迦牟尼入灭处。

［18］缁素：谓僧俗。僧徒衣黑，俗衣素，故称。

［19］连溢：犹充塞。

［20］薰莸：薰，香草，莸，音yóu，臭草。此谓香臭。

［21］湫隘：低洼狭小。

［22］浮諠：谓喧哗。

［23］社鼠：社庙中的鼠。喻有所依恃的小人。

［24］劾：审理，判决。

［25］容借：宽容。

元象元年秋［1］，诏曰：“梵境幽玄，义归清旷，伽蓝净土，理绝嚣尘。前朝城内，先有禁断，自聿来迁邺［2］，率由旧章。而百辟士民［3］，届都之始，城外新城，并皆给宅。旧城中暂时普借，更拟后须，非为永久。如闻诸人，多以二处得地，或舍旧城所借之宅，擅立为寺。知非己有，假比一名。终恐因习滋甚，有亏恒式。宜付有司，精加隐括。且城中旧寺及宅，并有定帐，其新立之徒，悉从毁废。”冬，又诏：“天下牧守令长，悉不听造寺。若有违者，不问财之所出，并计所营功庸［4］，悉以枉法论。”

兴和［5］二年春，诏以邺城旧宫为天平寺。

世宗以来至武定末［6］，沙门知名者，有惠猛、惠辨、惠深、僧暹、道钦、僧献、道晞、僧深、惠光、惠显、法荣、道长，并见重于当世。

自魏有天下，至于禅让，佛经流通，大集中国，凡有四百一十五部，合一千九百一十九卷。正光已后［7］，天下多虞［8］，工役尤甚，于是所在编民，相与入道，假慕沙门，实避调役，猥滥之极，自中国之有佛法，未之有也。略而计之，僧尼大众二百万矣，其寺三万有余。流弊不归，一至于此，识者所以叹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