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集序

晋·王羲之

【提要】

本文选自《晋书·王羲之传》（中华书局1974年版）。

晋穆帝永和九年（353）三月三日，王羲之和他的朋友谢安等41人在兰亭（今浙江绍兴）聚会，曲水流觞，饮酒赋诗，事后汇编成集。王羲之写下了这篇传颂千古的序言。

在玄风盛行的晋代，作者自然也流露出人生无常的情绪。其对流觞聚会的描述颇为生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文人名士的冶游生活和营造山水亭园的旨趣。

永和九年［1］，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2］。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3］。列坐其次［4］，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5］，所以游目骋怀［6］，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7］。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8］；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9］，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10］，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11］，未尝不临文嗟悼［12］，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13］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作者简介】

王羲之（303—361，一作321—379），字逸少，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后徙居山阴（今浙江绍兴）。官至右军将军、会稽内史，世称王右军、王会稽。为人任性直率，胸襟豁达，深为时人敬重。

他是我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书法家之一，人称“书圣”。作品有《兰亭序》《快雪时晴帖》《丧乱帖》等。诗文亦十分擅长，有《王右军集》传世。

【注释】

［1］永和九年：353年。永和：东晋穆帝司马聃年号。

［2］会稽：郡名。在今江苏、浙江一带。修禊：古时，三月三日，民众到水边嬉戏，以祓除不祥，称为修禊。禊：音xì。

［3］流觞：修禊时的一种活动。以漆制羽觞，盛酒随溪水漂流，停在谁面前，谁便饮酒赋诗。

［4］列坐其次：谓依次坐在水边。

［5］品类：谓万物。

［6］游目骋怀：谓放眼四望，敞舒胸怀。

［7］俯仰：谓人生短暂。

［8］晤言：谓面对面交谈。

［9］趣舍：犹取舍。

［10］以之兴怀：谓由之产生感慨。

［11］契：契券。各持一半，两半合契则为凭信。

［12］嗟悼：哀伤悲叹。

［13］彭殇：犹言“寿夭”。语本《庄子·齐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