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屏显示专题章节

汉成帝刘骜（前51—前7），西汉的第十二位皇帝。成帝继位后开始重用他母亲的亲戚，这是西汉末王氏家族得势的开始，也是王莽篡权的开始；再者，废黜皇后，立赵飞燕为皇后，纳赵飞燕之妹赵合德为昭仪。汉成帝统治时期，政治腐败，社会黑暗，成帝纵情声色、淫乱无度，导致起义频发，汉朝渐渐病入膏肓。

刘向在这篇疏文中，历数上古以来陵墓奢俭成例，努力劝说成帝停止营造奢华陵寝，可是荒淫的成帝会听他的吗？在新丰县戏乡步昌亭营造的昌陵历时5年，枯竭天下还未成就。成帝死后葬延乡，故名延陵。

臣闻《易》曰：“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故贤圣之君，博观终始，穷极事情，而是非分明。王者必通三统，明天命所授者博，非独一姓也。孔子论《诗》，至于“殷士肤敏，裸将于京”［1］喟然叹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传于子孙，是以富贵无常；不如是，则王公其何以戒慎，民萌何以劝勉？”［2］盖伤微子之事周［3］，而痛殷之亡也。虽有尧、舜之圣，不能化丹硃之子［4］；虽有禹、汤之德，不能训未孙之桀、纣［5］。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也。昔高皇帝既灭秦，将都洛阳，感寤刘敬之言，自以德不及周，而贤于秦，遂徙都关中，依周之德，因秦之阻。世之长短，以德为效，故常战粟，不敢讳亡。孔子所谓“富贵无常”，盖谓此也。

孝文皇帝居霸陵，北临厕［6］，意凄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斮陈，蕠漆其间，岂可动哉［7］！”张释之进曰［8］：“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其中无可欲，虽无石椁，又何戚焉？”夫死者无终极，而国家有废兴，故释之之言，为无穷计也。孝文寤焉，遂薄葬，不起山坟。

《易》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臧之中野［9］，不封不树。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棺椁之作，自黄帝始。黄帝葬于桥山，尧葬济阴，丘垅皆小，葬具甚微［10］。舜葬苍梧，二妃不从［11］。禹葬会稽，不改其列。殷汤无葬处。文、武、周公葬于毕［12］，秦穆公葬于雍橐泉宫祈年馆下，樗里子［13］葬于武库，皆无丘陇之处。此圣帝明王贤君智士远览独虑无穷之计也。其贤臣孝子亦承命顺意而薄葬之，此诚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

夫周公，武王弟也，葬兄甚微。孔子葬母于防，称古墓而不坟，曰：“丘，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不识也。”为四尺坟，遇雨而崩。弟子修之，以告孔子，孔子流涕曰：“吾闻之，古者不修墓。”盖非之也。延陵季子适齐而反［14］，其子死，葬于赢、博之间，穿不及泉，敛以时服，封坟掩坎，其高可隐，而号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魂气则无不之也。”夫赢、博去吴千有余里［15］，季子不归葬。孔子往观曰：“延陵季子于礼合矣。”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15］，舜、禹忠臣，周公弟弟，其葬君亲骨肉，皆微薄矣；非苟为俭，诚便于体也。宋桓司马为石椁，仲尼曰“不如速朽。”秦相吕不韦集知略之士而造《春秋》［16］，亦言薄葬之义，皆明于事情者也。

逮至吴王阖闾，违礼厚葬，十有余年，越人发之［17］。及秦惠文、武、昭、孝文、严襄五王，皆大作丘陇，多其瘗臧［18］，咸尽发掘暴露，甚足悲也。秦始皇帝葬于骊山之阿，下锢三泉［19］，上崇山坟，其高五十余丈，周回五里有余；石椁为游馆［20］，人膏为灯烛，水银为江海，黄金为凫雁。珍宝之臧，机械之变，棺椁之丽，宫馆之盛，不可胜原。又多杀官人，生埋工匠，计以万数［21］。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骊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万之师至其下矣［22］。项籍燔其宫室营宇，往者咸见发掘。其后牧儿亡羊，羊入其凿，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烧其臧椁。自古至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数年之间，外被项籍之灾，内离牧竖之祸［23］，岂不哀哉！

是故德弥厚者葬弥薄，知愈深者葬愈微。无德寡知，其葬愈厚，丘陇弥高，宫庙甚丽，发掘必速。由是观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见矣。周德既衰而奢侈，宣王贤而中兴，更为俭宫室，小寝庙。诗人美之，《斯干》之诗是也，上章道宫室之如制，下章言子孙之众多也。及鲁严公刻饰宗庙［24］，多筑台囿，后嗣再绝，《春秋》刺焉。周宣如彼而昌，鲁、秦如此而绝，是则奢俭之得失也。

陛下即位，躬亲节俭，始营初陵，其制约小，天下莫不称贤明。及徙昌陵［25］，增埤为高，积土为山，发民坟墓，积以万数，营起邑居，期日迫卒，功费大万百余。死者恨于下，生者愁于上，怨气感动阴阳，因之以饥馑，物故流离以十万数［26］，臣甚愍焉［27］。以死者为有知，发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无知，又安用大？谋之贤知则不说，以示众庶则苦之；若苟以说愚夫淫侈之人，又何为哉！

陛下慈仁笃美甚厚，聪明疏达盖世，宜弘汉家之德，崇刘氏之美，光昭五帝、三王，而顾与暴秦乱君竞为奢侈，比方丘陇，说愚夫之目，隆一时之观，违贤知之心，亡万世之安，臣窃为陛下羞之。唯陛下上览明圣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仲尼之制，下观贤知穆公、延陵、樗里、张释之之意。孝文皇帝去坟薄葬，以俭安神，可以为则；秦昭、始皇增山厚臧，以侈生害，足以为戒。初陵之橅［28］，宜从公卿大臣之议，以息众庶。

刘向（约前77—前6），又名刘更生，字子政。西汉经学家、目录学家、文学家。沛县（今属江苏）人。屡下狱，成帝时，任光禄大夫，改名为“向”，官至中垒校尉。刘向著述颇丰，今存《新序》《说苑》《列女传》等。

［1］“殷士”二句：语出《诗经·大雅·文王》。谓商朝的臣子多才而勤勉，在镐京为周王助祭。肤敏：勤勉。裸：音guàn，宗庙祭祀的一种仪式，铺白茅于神位前，浇酒于茅，象征神灵饮酒。将：助词。

［2］民萌：同“民泯”，民众。

［3］微子：名启，殷纣王的庶兄。见纣淫乱将亡，数谏，不听，遂出走。周武灭商，复其官。为周代宋国始祖。

［4］丹硃：尧嫡长子，无行，后被舜等囚禁，失去帝位。

［5］孙：通“逊”。

［6］孝文：西汉孝文帝刘恒。霸陵：汉文帝陵名。临厕：临近边侧。

［7］斮：音zhuó，斩，击。纻絮：苎綝絮。纻：音zhù。斮：音zhuó，斩，击。蕠：音rú，粘著。

［8］张释之：字季，西汉南阳堵阳（今河南方城）人。汉代名宦。时人有“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

［9］中野：原野。

［10］桥山：在今陕西黄陵。济阴：今属山东荷泽市境。

［11］苍梧：今湖南宁远九嶷山。

［12］毕：在今西安西北。

［13］里子：名疾，秦惠王弟。“滑稽多智，秦人号曰智囊。”（《史记》）

［14］延陵季子：春秋时吴公子季札。礼而贤，不受国，赴延陵，终身不归矣。

［15］瀛、博：今河北、山东间。

［16］知略：才智与谋略。

［17］阖闾（？—前496）：名光，春秋末吴国君，又称阖庐。前514—前496年在位，灭徐破楚，败于勾践，重伤而死。

［18］瘗臧：殉葬品。瘗：音yì，掩埋，埋葬。

［19］锢：以熔化的金属堵塞空隙。

［20］游馆：谓（石椁）成游走的椁舍。

［21］薶：音mái，埋，埋葬。

［22］周章：秦末农民起义将领。在张楚政权中任将军，率部攻入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