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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帝本纪》记载的是远古传说中相继为帝的五个部落首领——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的事迹，同时也记录了当时部落之间频繁的战争，部落联盟首领实行禅让，远古初民战猛兽、治洪水、开良田、种嘉谷、建居所、观测天文、推算历法、谱曲乐舞等多方面的情况。所记虽为传说，但近年来考古发现不断证实司马迁记录的内容并非子虚乌有。

《五帝本纪》写作主要依据《世本》《大戴礼记·五帝德》和《尚书》等先秦典籍，加上游历获得的口耳相传。五帝同写，司马迁安排时重点各各不同：黄帝主要突出其开疆列土而战蚩尤、战炎帝；而写尧时提出舜，重在突出尧知人善任；写舜时一方面继续扣紧对尧的叙写，一方面又突出了对舜的刻画，同时还带出了禹、契、后稷等，为以后各篇打下了基础。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既充分尊重历史的本来面目，又写得环环相扣、跌宕起伏，司马迁不愧为史家之翘楚！

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1］。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2］。

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3］。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4］，而神农氏弗能征。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5］。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诸侯［6］，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7］，蓺五种［8］，抚万民，度四方［9］，教熊罴貔貅貙虎［10］，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11］。三战，然后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12］。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平者去之［13］，披山通道［14］，未尝宁居。

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15］。西至于空桐［16］，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17］。北逐荤粥［18］，合符釜山［19］，而邑于涿鹿之阿［20］。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官名皆以云命［21］，为云师。置左右大监，监于万国。万国和，而鬼神山川封禅与为多焉［22］。获宝鼎，迎日推䇲［23］。举风后、力牧、常先、大鸿以治民［24］。顺天地之纪［25］，幽明之占［26］，死生之说，存亡之难［27］。时［28］播百谷草木，淳化鸟兽虫蛾［29］，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30］，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31］。有土德之瑞［32］，故号黄帝。

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33］。

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34］：其一曰玄嚣，是为青阳，青阳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35］。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阳，高阳有圣德焉。黄帝崩，葬桥山。其孙昌意之子高阳立，是为帝颛顼也。

司马迁（前145—约前87），字子长，左冯翊夏阳人。司马迁10岁开始习古文，20岁开始游历四方，考察古迹，采集传说。其父司马谈死后，袭父职任太史令。因为李陵开脱罪责遭受腐刑后，愈勤奋，大约在征和二年（前91），基本上完成了《史记》的编撰工作。

《史记》是我国第部纪传体通史。记录从传说中的黄帝到汉武帝元狩元年中国3 000年左右的历史。全书有本纪12篇，表10篇，书8篇，世家30篇，列传70篇，共130篇。《史记》最初没有固定书名，或称“太史公书”，或称“太史公记”。

［1］少典：远古部族名。

［2］神灵：谓有神异之气。弱：谓出生不久。徇：顺从。谓顺遵贤俊。聪明：谓闻见广博，精于决断。

［3］世：后代。

［4］百姓：谓百官贵族。战国前只有贵族有姓，故称。

［5］不享：不来朝拜头领。享：诸侯进贡朝拜曰享。

［6］侵陵：侵犯。陵：侵犯，欺侮。

［7］治五气：谓研究时令节气的变化。古代将五行与四时相配，春为木，夏为火，季夏（阴历六月）为土，秋为金，冬为水。

［8］蓺五种：谓种植黍、稷、麦、菽、稻等谷物。

［9］度四方：谓量度四方土地，规划宫舍耕地。

［10］熊罴貔貅貙虎：均为猛兽名，或谓可能是 6个氏族的图腾。罴：音pí；貔：音pí；貙：音chū。

［11］阪泉之野：谓今河北涿鹿一带，或谓今山西运城域内。

［12］蚩尤：传说中上古东方九黎族部落首领，又传为主兵之神。蚩尤部族活动于今河北、山东、河南及安徽北部。传说黄帝联合炎帝与其作战时，他口喷成雾，令炎黄部队迷失方向。黄帝作指南车，才将其斩杀。传说蚩尤部族残部南下与苗族融合杂居，又被称作是今苗瑶民族祖先。

［13］平者：谓平定了的地方。去：离开。

［14］披山：谓开山。句谓开山修路，方便交通。

［15］丸山：今山东临朐境内。丸：音huán。宗：指泰山。

［16］空桐：山名，或谓在原州（今宁夏固原县）。

［17］江：长江。熊、湘：今湖南、湖北地区。

［18］荤粥：即匈奴。

［19］合符：验证符契。符：古代王廷传达命令时用，各持一半，用时相合以验真伪。釜山：谓釜山瑞云与黄帝的黄云之瑞颜色一致。

［20］阿：音ē，大山。

［21］“官名”句：《史记集解》引应劭曰：“黄帝受命，有云瑞，故以云纪事也。春官为青云，夏官为缙云，秋官为白云，冬官为黑云，中官为黄云。”

［22］封禅：古代帝王祭祀天地山川大典。在泰山筑坛天曰封，梁父山辟草祭地曰禅。

［23］䇲：音cè，同“策”，神策，谓占卜的蓍草。句谓黄帝观测太阳运行，运用神策推算历法，以预告日辰节气。

［24］举：提拔任用。

［25］天地之纪：谓四时交替更迭规律。纪：法度，规律。

［26］幽明：谓阴阳。

［27］难：音nàn，辩论。

［28］时：通“莳”，种植。

［29］淳化：驯养（使之成为家畜）。虫蛾：谓蚕。传说黄帝正妃嫘（léi）祖教民养蚕、缫丝、纺织。

［30］旁罗：言广布。句谓帝德的及，日月扬光，山不藏珍，海不扬波。

［31］节用：谓按时节伐木捕鱼围猎。

［32］德：属性。瑞：祥瑞。

［33］姓：远古氏族标记。《国语》载：黄帝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姞、儇（xuān）、依。

［34］“其后”句：谓其后人都为天子。

［35］降居：谓封为诸侯。若水：位于今四川境内。

帝颛顼高阳者，黄帝之孙而昌意之子也［1］。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2］；养材以任地［3］，载时以象天［4］，依鬼神以制义［5］，治气以教化［6］，絜诚以祭祀。北至于幽陵［7］，南至于交阯［8］，西至于流沙［9］，东至于蟠木［10］。动静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属［11］。

帝颛顼生子曰穷蝉［12］。颛顼崩，而玄嚣之孙高辛立，是为帝喾［13］。

［1］颛顼：音zhuān xū。姓姬，号高阳。20岁时，黄帝将帝位传给了他。

［2］静渊：稳重老练，深沉镇定。疏通：通达。

［3］“养材”句：谓因地制宜。任地：开发地力。

［4］载：推算记载。句谓推演四时历法。

［5］鬼神：谓祖先、众神鬼。鬼神聪明正直，当尽心事之，因制尊卑之义。

［6］气：谓四时五行之气。教化：教导化育万民。

［7］幽陵：幽州，今河北、北京一带。

［8］交阯：今越南河内一带。阯：音zhǐ。

［9］流沙：即今甘肃张掖一带。

［10］蟠木：蟠桃之木。《海外经》谓：东海中有山名度索，上有大桃树，屈蟠三千里。一说，即扶桑。

［11］动静之物：谓草木鸟兽等天地万物。大小之神：谓五岳、四渎（江、河、淮、济）及丘陵平地众神灵。砥：磨刀石，引申为平定。砥属：谓征服，归附。

［12］穷蝉：舜帝高祖。

［13］颛顼崩：史载颛顼葬东郡濮阳顿丘，即今河南浚县一带。

帝喾高辛者［1］，黄帝之曾孙也。高辛父曰蟜极，蟜极父曰玄嚣，玄嚣父曰黄帝。自玄嚣与蟜极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高辛于颛顼为族子［2］。

高辛生而神灵，自言其名［3］。普施利物，不于其身。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义，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抚教万民而利诲之，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郁郁，其德襄嶷［4］。其动也时，其服也士［5］。帝喾溉执中而遍天下［6］，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

帝喾娶陈锋氏女，生放勋。娶娵訾氏女，生挚。帝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7］，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

［1］喾：音kù，名俊。高辛：《集解》张晏曰：高阳、高辛皆所兴之地名。

［2］族子：侄子。

［3］自言其名：《正义》云：帝喾高辛，姬姓也。其母生见其神异，自言其名曰岌。

［4］嶷嶷：音yí，高峻貌。此谓品德高尚。

［5］其服也士：谓穿戴与常人一样。

［6］溉执中：谓帝喾执政就如水流入田灌溉，公允平正。

［7］不善：谓政迹平平。

帝尧者，放勋［1］。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2］。富而不骄，贵而不舒［3］。黄收纯衣，彤车乘白马［4］。能明驯德，以亲九族［5］。九族既睦，便章百姓［6］。百姓昭明，合和万国［7］。

乃命羲、和［8］，敬顺昊天［9］，数法日月星辰，敬授民时［10］。分命羲仲，居郁夷，曰旸谷［11］。敬道日出，便程东作［12］。日中，星鸟，以殷中春［13］。其民析，鸟兽字微［14］。申［15］命羲叔，居南交。便程南为，敬致［16］。日永，星火，以正中夏［17］。其民因，鸟兽希革［18］。申命和仲，居西土，曰昧谷［19］。敬道日入，便程西成［20］。夜中，星虚，以正中秋［21］。其民夷易，鸟兽毛毨［22］。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23］。便在伏物［24］。日短，星昴，以正中冬［25］。其民燠，鸟兽氄毛［26］。岁三百六十六日，以闰月正四时［27］。信饬百官，众功皆兴［28］。

尧曰：“谁可顺此事？”［29］放齐曰：“嗣子丹硃开明。”［30］尧曰：“吁！顽凶，不用。”尧又曰：“谁可者？”讙兜曰：“共工旁聚布功［31］，可用。”尧曰：“共工善言，其用僻，似恭漫天，不可。”［32］尧又曰：“ 嗟，四岳［33］，汤汤洪水滔天［34］，浩浩怀山襄陵［35］，下民其忧，有能使治者？”皆曰鲧可。尧曰：“鲧负命毁族［36］，不可。”岳曰：“异哉，试不可用而已。”尧于是听岳用鲧。九岁，功用不成［37］。

尧曰：“嗟！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38］，践朕位［39］？”岳应曰：“鄙德忝帝位。”［40］尧曰：“悉举贵戚及疏远隐匿者。”［41］众皆言于尧曰：“有矜在民间，曰虞舜。”［42］尧曰：“然，朕闻之。其何如？”岳曰：“盲者子。父顽，母嚚［43］，弟傲［44］，能和以孝，烝烝治［45］，不至奸。”尧曰：“吾其试哉。”于是尧妻之二女［46］，观其德于二女。舜饬下二女于妫汭，如妇礼［47］。尧善之，乃使舜慎和五典［48］，五典能从。乃遍入百官，百官时序［49］。宾于四门［50］，四门穆穆，诸侯远方宾客皆敬。尧使舜入山林川泽，暴风雷雨，舜行不迷。尧以为圣［51］，召舜曰：“女谋事至而言可绩［52］，三年矣。女登帝位。”舜让于德不怿［53］。正月上日［54］，舜受终于文祖［55］。文祖者，尧大祖也。

于是帝尧老，命舜摄行天子之政，以观天命［56］。舜乃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57］。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辩于群神［58］。揖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牲，班瑞［59］。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祡，望秩于山川［60］。遂见东方君长［61］，合时月正日［62］，同律度量衡［63］，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为挚［64］，如五器［65］，卒乃复［66］。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一月，北巡狩：皆如初。归，至于祖称庙［67］，用特牛礼［68］。五岁一巡狩［69］，群后四朝［70］。遍告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71］。肇十有二州，决川［72］。象以典刑［73］流宥五刑［74］，鞭作官刑［75］，扑作教刑［76］，金作赎刑［77］。眚灾过，赦［78］；怙终贼，刑［79］。钦哉，钦哉，惟刑之静哉［80］！

讙兜进言共工，尧曰不可而试之工师，共工果淫辟［81］。四岳举鲧治鸿水，尧以为不可，岳强请试之，试之而无功，故百姓不便［82］。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83］。于是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84］放讙兜于崇山［85］，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86］，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87］：四罪而天下咸服［88］。

尧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89］，令舜摄行天子之政，荐之于天。尧辟位［90］凡二十八年而崩。百姓悲哀，如丧父母。三年，四方莫举乐，以思尧。尧知子丹硃之不肖［91］，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92］。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硃病［93］；授丹硃，则天下病而丹硃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94］，而卒授舜以天下。尧崩，三年之丧毕，舜让辟丹硃于南河之南［95］。诸侯朝觐者不之丹硃而之舜［96］，狱讼者不之丹硃而之舜［97］，讴歌者不讴歌丹硃而讴歌舜［98］。舜曰“天也”，夫而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99］，是为帝舜。

［1］放勋：尧名。

［2］就：近，接近。

［3］舒：舒展，此谓放纵。

［4］黄收：黄色的帽子。夏朝称冕曰收。纯衣：黑衣。纯：音zī，同“缁”。

［5］九族：谓高祖至玄孙九代人繁衍而成为家族。

［6］便章：辨明。便：通“辨”。

［7］合和：谓和睦。

［8］羲、和：孔安国曰：“重黎之后，羲氏、和氏世掌天地之官。”

［9］昊天：谓上天。

［10］“数法”句：谓据日月星辰运行规律，制定历法。数：推演。

［11］旸谷：日出之所。郁夷、旸谷俱东方地名。旸：音yáng。

［12］敬道日出：谓恭敬地迎接日出。便程：分别次第，按序做事。便：通“辨”。东作：谓春耕春播。

［13］日中：谓春分。星鸟：谓星宿黄昏时现于天空正南。殷：正，动词。中春：仲春，阴历二月。中：音zhòng。

［14］民析：谓民老壮分离，壮年下田劳作。字微：谓交配生子。字：生子。微：通“尾”，交尾。

［15］申：告诫，此谓安排。

［16］南为：谓夏季农事。致：谓获得成效。

［17］日永：谓夏至，日最长谓永。星火：谓心宿黄昏时现于天空正南，心宿又名大火。中夏：仲夏。

［18］因：谓老幼以助青壮力为农事。鸟兽希革：谓盛夏鸟兽毛、皮稀少。

［19］昧谷：孔安国曰：“日入于谷而天下冥，故曰昧谷。”

［20］敬道入日：谓迎接秋天的到来。西成：谓秋天万物皆熟。

［21］夜中：谓秋分，这一天日夜等分。星虚：谓虚宿黄昏时现于天空正南。

［22］夷易：谓气候温和，农活不紧，老壮俱在田收获、劳作。毨：音xiǎn，谓秋季鸟兽新毛长出。

［23］幽都：《山海经》：“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冬之谓。

［24］伏：谓储藏。

［25］日短：谓冬至。星昴：谓昴宿黄昏时现于天空正南。昴：音mǎo。中冬：指阴历十一月。

［26］燠：音yù，温暖，此谓防寒取暖。氄：音rǒng，鸟兽细软的毛。

［27］岁：一年。以日纪年，一年366天。以月纪年，一年12个月只有354天。先民以闰月解决阴阳合历的协调问题，使年中节气与四季相配。不过，尧时对此认识可能没有到此等精确程度。

［28］饬：通“敕”，告诫。

［29］顺：继承。谓将继尧登位。

［30］丹硃：《帝王纪》云：“尧娶散宜氏女，曰女皇，生丹朱。”

［31］旁聚：广泛聚集。

［32］用僻：谓用心邪僻。似恭漫天：谓表面上给大家的印象是非常恭顺。

［33］四岳：谓四方诸侯。

［34］汤汤：音shāng，水流盛大貌。

［35］怀、襄：孔安国云：“怀，包；襄，上也。”句谓水流漫天，没山上陵。

［36］负命：违背天命。毁族：毁败同族。

［37］功用不成：谓水患不止。按：为禹伏笔。

［38］庸：通“用”。庸命：谓顺应天命。

［39］践：谓继任。朕：远古时为第一人称。

［40］鄙德：谓德行浅薄。忝：辱，玷污。

［41］“悉举”句：谓尽数举荐远近大臣。

［42］矜：音guān，通“鳏”，无妻中年男子，谓舜。

［43］　嚚：音yín，愚顽。

［44］傲：傲慢凶狠。

［45］烝烝：音zhēng，火烤。此谓德行醇美。

［46］“妻之”句：尧把两个女儿嫁给他。二女：谓尧女娥皇、女英。

［47］　饬：谓舜能让二女服于义理。妫汭：音guī ruì，妫水拐弯处。妫：妫水，即阿姆河，源出兴都库什山，注入咸海。

［48］五典：谓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常之教。

［49］入：谓加入。时序：谓有秩序。

［50］四门：四方之门。马融曰：“诸侯群臣朝者，舜宾迎之，皆有美德也。”

［51］圣：谓具备最高的智慧和德行。

［52］“女谋事”句：谓你谋划事情细致周到且绩效显著。

［53］不怿：不悦。句谓舜以德行不够推辞。

［54］上日：初一。

［55］文祖：谓帝尧的祖庙。

［56］于是：这个时候。摄行　：代行。

［57］璿玑玉衡：郑玄曰：浑天仪，或曰北斗七星。璿玑：斗魁，其第二星曰天璇，第三颗曰天玑。玉衡：斗柄。北斗：古人夜辨方向之星。七政：日月金木水火土曰七政。句谓观察天象，以断是否受禅。

［58］类：临时祭天曰类。禋：音yīn，置祭品于火上，烧出香味上达于天。六宗：马融曰天地四时。望：遥望山川举行祭祀曰望祭。

［59］揖：聚敛。班瑞：此谓公侯伯子男所执符信之圭玉，瑞信之物。班：通“颁”，分赐。句谓从此起，诸侯群臣听命于舜。

［60］祡：同“柴”，烧柴祭天曰柴祭。望秩：谓依次遥祭。

［61］见：召见。

［62］合：协调统一。正：校正。

［63］同：统一。律：音律。度：尺寸，长度。量：斗斛。衡：称，重量标准。

［64］五礼：谓吉、凶、宾、军、嘉五种礼仪。《正义》：“《周礼》以吉礼事邦国之鬼神祇，以凶礼哀邦国之忧，以宾礼亲邦国，以军礼同邦国，以嘉礼亲万民。”五玉：谓五瑞。三帛：谓诸侯朝见时赠天子的三种色彩不同的缯帛。二生：谓卿大夫朝见时赠天子的羔羊、雁。一死：谓士朝见时赠天子的雉鸡。挚：执。

［65］五器：谓五玉、五瑞。

［66］卒：谓朝见完毕。复：谓礼物如数归还。

［67］祖祢：父亲的神主入庙后曰称。祢：音nǐ。

［68］特：谓以一头牛当祭品的祭祀。

［69］巡狩：天子视察诸侯治域曰巡狩。

［70］后：指诸侯。

［71］车服：谓赐予车服。庸：谓彰其功劳。

［72］十二州：即冀、兖、青、徐、荆、扬、豫、梁、雍、并、幽、营。决川：谓疏通河道。

［73］象：谓法，执法。典刑：常刑，即五刑。

［74］流：流放。宥：宽赦。五刑：墨（脸上刺字）、劓（yì，割掉鼻子）、剕（断足）、宫（男割生殖器，妇毁生殖机能）、大辟（死刑通称）。

［75］官刑：自府中使用的刑罚。

［76］扑：打人刑具，以荆树枝等制成。教刑：学校中使用的刑具。

［77］“金作”句：谓可以金赎罪。

［78］眚灾：灾祸。眚：音shěng，灾。

［79］怙终贼：谓仗势作恶。怙：音hù，依仗。终：谓始终。贼：作恶。

［80］钦：慎重。静：谓审慎。

［81］淫辟：放纵邪僻。

［82］不便：谓不宜。按：史载鲧治水采取堵的办法，致水泛滥，民颇不便。

［83］三苗：我国古代部族名，居今湖北、湖南、江西、安徽交界地区。

［84］北狄：北方部族。

［85］崇山：今湖南张家界市西南。南蛮：南方部族。

［86］三危：今甘肃敦煌境内。

［87］殛：通“极”，谓流放远方。羽山：今苏鲁交界处。

［88］罪：治罪。

［89］老：告老。

［90］辟位：谓退位。辟：通“避”。

［91］不肖：不贤。

［92］权：权目。

［93］病：谓不利，遭殃。

［94］“终不”句：谓我最终不会以天下人受苦为代价而利一人（丹硃）。

［95］南河：尧都濮州北临漯水，黄河在国都南边，故曰南河。

［96］朝觐：谓诸侯朝见天子。春曰朝，秋曰觐。

［97］狱讼：打官司。

［98］讴歌者：谓作歌谣之人。

［99］中国：谓国都。

虞舜者，名曰重华。重华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桥牛，桥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穷蝉，穷蝉父曰帝颛顼，颛顼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从穷蝉以至帝舜，皆微［1］为庶人。

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及有小过，则受罪。顺事父及后母与弟，日以笃谨，匪有解［2］。

舜，冀州之人也。舜耕历山［3］，渔雷泽［4］，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5］，就时于负夏［6］。舜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舜顺适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欲杀，不可得；即求，尝［7］在侧。

舜年二十以孝闻。三十而帝尧问可用者，四岳咸荐虞舜，曰可。于是尧乃以二女妻舜以观其内，使九男与处以观其外［8］。舜居妫汭，内行弥谨。尧二女不敢以贵骄事舜亲戚，甚有妇道。尧九男皆益笃。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9］；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10］；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11］。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12］。尧乃赐舜絺衣［13］，与琴，为筑仓廩，予牛羊。瞽叟尚复欲杀之，使舜上涂［14］，瞽叟从下纵火焚廩［15］。舜乃以两笠自扞而下［16］，去，得不死。后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为匿空旁出［17］。舜既入深，瞽叟与象共下土实井，舜从匿空出，去。瞽叟、象喜，以舜为已死。象曰：“本谋者象。”象与其父母分，于是曰：“舜妻尧二女，与琴，象取之。牛羊仓廩予父母。”象乃止舜宫居［18］，鼓其琴。舜往见之。象鄂不怿［19］，曰：“我思舜正郁陶！”［20］舜曰：“然，尔其庶矣！”［21］舜复事瞽叟爱弟弥谨。于是尧乃试舜五典百官，皆治。

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世得其利，谓之“八恺”［22］。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世谓之“八元”。［23］此十六族者，世济其美，不陨其名［24］。至于尧，尧未能举。舜举八恺，使主后土［25］，以揆［26］百事，莫不时序。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27］。

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慝，天下谓之浑沌［28］。少暤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29］。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天下谓之梼杌［30］。此三族世忧之。至于尧，尧未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31］。天下恶之，比之三凶。舜宾于四门，乃流四凶族，迁于四裔［32］，以御螭魅［33］，于是四门辟，言毋凶人也［34］。

舜入于大麓［35］，烈风雷雨不迷，尧乃知舜之足授天下。尧老，使舜摄行天子政，巡狩。舜得举用事二十年，而尧使摄政。摄政八年而尧崩。三年丧毕，让丹硃，天下归舜。而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龙、倕、益、彭祖自尧时而皆举用，未有分职［36］。于是舜乃至于文祖，谋于四岳，辟四门，明通四方耳目，命十二牧论帝德［37］，行厚德，远佞人，则蛮夷率服。舜谓四岳曰：“有能奋庸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相事？”［38］皆曰：“伯禹为司空，可美帝功。”舜曰：“嗟，然！禹，汝平水土，维是勉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与皋陶。舜曰：“然，往矣。”舜曰：“弃，黎民始饥，汝后稷播时百谷。”［39］舜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驯，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在宽。”［40］舜曰：“皋陶，蛮夷猾［41］夏，寇贼奸轨［42］汝作士，五刑有服［43］，五服三就［44］；五流有度［45］，五度三居［46］：维明能信。”舜曰：“谁能驯予工？”皆曰垂可［47］。于是以垂为共工。舜曰：“谁能驯予上下草木鸟兽？”皆曰益可。于是以益为朕虞［48］。益拜稽首，让于诸臣硃虎、熊罴。舜曰：“往矣，汝谐。”［49］遂以朱虎、熊罴为佐。舜曰：“嗟！四岳，有能典朕三礼？”［50］皆曰伯夷可。舜曰：“嗟！伯夷，以汝为秩宗，夙夜维敬，直哉维静絜。”［51］伯夷让夔、龙。舜曰：“然。以夔为典乐，教穉子，直而温，宽而栗［52］，刚而毋虐［53］，简而毋傲［54］；诗言意，歌长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能谐，毋相夺伦［55］，神人以和。”夔曰：“于！予击石拊石［56］，百兽率舞。”舜曰：“龙，朕畏忌谗说殄伪［57］，振惊朕众，命汝为纳言，夙夜出入朕命［58］，惟信。”舜曰：“嗟！女二十有二人，敬哉，惟时相天事。”三岁一考功，三考绌陟［59］，远近众功咸兴。分北三苗［60］。

此二十二人咸成厥功［61］：皋陶为大理，平，民各伏得其实［62］；伯夷主礼，上下咸让；垂主工师，百工致功［63］；益主虞，山泽辟［64］；弃主稷，百谷时茂［65］；契主司徒，百姓亲和［66］；龙主宾客，远人至；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违［67］；唯禹之功为大，披九山，通九泽，决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职来贡，不失厥宣［68］。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抚交阯、北发，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发、息慎，东长、鸟夷，四海之内咸戴帝舜之功［69］。于是禹乃兴《九招》之乐，致异物，凤皇来翔［70］。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

舜年二十以孝闻，年三十尧举之，年五十摄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尧崩，年六十一代尧践帝位。践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71］。葬于江南九疑［72］是为零陵。舜之践帝位，载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谨［73］，如子道。封弟象为诸侯。舜子商均亦不肖，舜乃豫荐禹于天［74］。十七年而崩。三年丧毕，禹亦乃让舜子，如舜让尧子。诸侯归之，然后禹践天子位。尧子丹硃，舜子商均，皆有疆土，以奉先祀［75］。服其服，礼乐如之［76］。以客见天子，天子弗臣［77］，示不敢专也。

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78］，以章明德［79］。故黄帝为有熊，帝颛顼为高阳，帝喾为高辛，帝尧为陶唐，帝舜为有虞。帝禹为夏后而别氏，姓姒氏［80］。契为商，姓子氏。弃为周，姓姬氏。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81］。然《尚书》独载尧以来［82］；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83］，荐绅先生难言之［84］。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85］。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86］于海，南浮［87］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88］。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89］，顾弟弗深考［90］，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矣［91］，其轶乃时时见于他说［92］。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93］。余并论次［94］，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

［1］微：谓地位低贱。

［2］匪有解：谓没有懈怠。匪：没有。解：同“懈”。

［3］历山：今山东鄄城东南。

［4］雷泽：今山东鄄城、菏泽一带。

［5］河滨：今山东定陶西。什器：谓家用器物。什：十；各种各样的（物）。寿丘：今山东曲阜东北。

［6］就时：谓经营商业。负夏：今河南濮阳。

［8］外：在外。此谓尧欲以此考察舜的处世能力。

［9］畔：田界。

［10］居：住处，此谓捕鱼时立足之地。

［11］苦寙：音gǔ yǔ，粗劣。

［12］聚：村落。邑：集镇。都：都市。

［13］衣：细葛布织成的衣服。絺：音chī

［14］涂：以泥涂抹。

［15］“瞽叟”句：谓让舜爬上仓顶，自己在下面放火烧仓（欲置舜于死地）。

［16］扞：音hàn，保护。

［17］匿空：暗道。

［18］宫：房屋。

［19］鄂：通“愕”，吃惊。怿：悦。

［20］郁陶：闷闷不快貌。

［21］庶：谓差不多。

［22］八恺：指苍舒、隤皑（tuí ái）、梼戭（táo yǎ）、尨（máng）降、庭坚、仲容、叔达。恺：和善、友好。

［23］八元：指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元：善良。

［24］济：成就，保全。陨：衰落。

［25］后土：谓掌管土地的官。

［26］揆：掌管、主持。

［27］内平外成：谓家庭和睦、社会安定。

［28］掩义隐贼：谓包庇奸邪。慝：音tè，邪恶。浑沌：冥顽不化、野蛮无知的样子。

［29］穷奇：怪异、怪僻。

［30］不知话言：谓不分话的好歹。梼杌：音táo wù，传说中的猛兽，此谓凶顽无比的样子。

［31］冒：贪。饕餮：音tāo tiè，此谓贪婪。按：梼杌等均是传说中的恶兽、野人，此将三人与之相比。

［32］四裔：四方边远之地。

［33］螭魅：传说山林中的妖怪。

［34］毋：通“无”。

［35］麓：山脚。

［36］皋陶：字庭坚。契：殷人祖先。伯夷：齐太公祖先。益：伯翳，秦、赵祖先。彭祖：自尧时任职，历经夏朝、殷朝，封于大彭（今江苏徐州）。分职：谓分疆列土。

［37］帝德：谓尧之德。

［38］奋庸：发奋建功。庸：功。相：辅佐。句谓有无奋发建功、能先大尧帝事业者，让其入朝为官？

［39］播时：播种。

［40］五品：五伦，父、母、兄、弟、子曰五伦。敬敷：恭谨施行。宽：宽厚，或谓缓。

［41］猾：侵扰。

［42］奸轨：内外作恶。

［43］服：从，依据。

［44］三就：谓依刑轻重分就三处执行。马融曰：大罪在原野，次罪在市朝，族人犯罪送交甸师氏（掌田事职贡之官）。

［45］五流有度：谓依刑轻重流放地远近要适度。

［46］五度三居：流放地远近分为三等。《正义》：谓度其远近，为三等之居也。

［47］工：工匠。垂：舜廷司空，掌理百工之事。垂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见于典籍的营造官员。

［48］虞：掌管山林泽地的官名。

［49］汝谐：谓你们相互配合。

［50］三礼：谓祭天、祭地、祭鬼三种礼仪。

［51］秩宗：主郊庙祭祀之官，若太常。夙夜：早晚。直：正直。静絜：清明肃穆。按：孔安国云：“职典礼，施政教，使正直而清明。”

［52］穉子：谓天子及百官子弟。栗：同“慄”，谓令人敬畏。

［53］虐：暴虐。

［54］简：大也，大智大勇，大仁大义。

［55］“诗言意”数句：谓诗、歌、乐的分工、关系及其作用。永：长，或谓歌咏。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又中国古代乐器统称八音。伦：条理，顺序。

［56］拊：音fǔ，轻击，拍。

［57］殄伪：谓伤天害理的行为。殄：音tiǎn，灭绝。伪：通“为”，行为。

［58］出入：谓上传下达，传达旨意，报告民情。

［59］绌陟：升降。绌：音chù，通“黜，贬退。陟：音zh，提拔。

［60］分北：分离，分解。北：通“背”。

［61］厥：其，各自的。

［62］平：谓断狱公平。伏：信服。

［63］致功：谓做出成绩。

［64］辟：开辟，开发利用。

［65］时：应时，按时。

［66］亲和：谓百官亲近和睦。

［67］辟违：违背，违抗。

［68］披：谓依山开道。职：贡赋。厥宜：其宜。句谓没有不合规定者。

［69］南抚：谓帝舜之德泽及四方夷人。戴：拥戴。

［70］九招：乐名，亦作九韶。异物：谓珍异祥瑞之物。凤皇：凤凰。

［71］苍梧：今湖南宁远县南，有苍梧山。

［72］九疑：今湖南永州境内，有九嶷山。

［73］夔夔：音kuí，和顺恭敬貌。

［74］豫：通“预”，事先。荐：谓告天使禹即帝位。

［75］奉先祀：谓封其地以祀其祖先，（续香火）。

［76］“服其服”句：谓禹不让其变服色礼乐，准其沿袭家族传统，以示特殊尊重。

［77］弗臣：谓禹不把其作为臣子对待，示尊重。

［78］同姓：谓舜、禹同出少典氏；异其国号：谓获封诸侯时名号不同。

［79］章：通“彰”，彰明。

［80］别氏：谓别出一氏。按：上古时代，姓为族号。族人繁衍分支移居他地，各分支的氏就成为新族号。战国后姓氏合一。

［81］尚：久远。

［82］“然《尚书》”句：谓《尚书》首篇为《尧典》，不记尧以前事。

［83］雅驯：合乎规范。驯：通“训”。

［84］荐绅：缙绅，指读书人。荐：音jìn，缙也。

［85］《五帝德》《帝系姓》：均出自《大戴礼记》《孔子家语》，时人疑为伪书，多不传习。

［86］渐：接近。谓到达。

［87］浮：渡。

［88］古文：谓古文典籍。按：汉通行隶书，非隶（如篆、蝌蚪文）谓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