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节选）

战国·庄　子

【提要】

本文选自《庄子集释》（中华书局1961年版）。

《逍遥游》代表了庄子思想的最高境界，也是庄子学说的最高理想。“逍遥游”的基本主旨就是“闲放不拘，怡适自得，优游自在，无挂无碍”的精神解放和精神自由。实现超越和达到逍遥游境界的根本途径和手段是做到“心”的剥离，这种剥离就是对世俗社会的功名利禄及自己的舍弃，“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摆脱一切束缚而臻绝对自由。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日本京都三大皇家园林之一的仙洞御所便取意《逍遥游》篇中藐姑山的意趣。1626年，日本后水尾天皇因不满幕府的公家法令和紫衣事件，突然宣布退位，决意隐居修行，慕庄子之意，命大造园家小堀远州造园，次年建成。御所又名仙院、绿洞、藐姑射山等。面积近5万平方米的御所内，山水庭园、亭台屋宇无不透着中国唐时浓郁的仙风道骨。

肩吾问于连叔曰［1］　 “吾闻言于接舆［2］，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3］，犹河汉而无极也［4］大有迳庭，不近人情焉。”

连叔曰：“其言谓何哉？”

曰：“藐姑射之山［5］，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6］。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7］。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8］。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9］，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10］，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11］。

【作者简介】

庄子（约前369—前286），名周，字子休，战国时代宋国蒙（今安徽蒙城）人。著名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老子哲学思想的继承者和发展者，先秦庄子学派的创始人。他的学说涵盖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根本精神还是归依于老子的哲学。后世将他与老子并称为“老庄”，他们的哲学为“老庄哲学”。

《庄子》共33篇，分内篇、外篇、杂篇三个部分，一般认为内篇的7篇文字是庄子所写，外篇15篇是庄子弟子所为，或谓庄子与弟子合写，反映的都是庄子真实的思想；杂篇11篇则是庄子学派或者后来的学者所写，反映的思想较为庞杂。

【注释】

［1］肩吾、连叔：都是古之怀道之人。

［2］接舆：即陆通，字接舆。楚之贤隐者，与孔子同时。佯狂不仕，躬耕为业。楚王闻其贤，重金厚载聘之，不受，携妻游山海，不知所终。

［3］惊怖：惊恐。

［4］河汉：谓奇异怪诞（之言）。

［5］藐：远。姑射之山：《山海经》：姑射山在寰海之外，有神圣之人、戢机应物。时须揖让，即为尧舜；时须干戈，即为汤武。

［6］绰约：柔弱。

［7］疵疠　：音cīlì，疾病。年谷：一年中所种谷物谓之。

［8］瞽 ：音gǔ，瞎眼。

［9］　蕲 ：音qí，通“祈”，求。

［10］宋：今河南、安徽一部。资：货。章甫：帽子。句谓越人断发纹身，往其地贩帽子无用尔。

［11］四子：郭庆藩曰：四德。汾水：即今山西汾水。后人在今山西临汾附近名一山曰藐姑射山，用庄子文意。窅然：深远貌。窅：音yǎo。句谓圣人无心，有感斯应，即体即用，是以姑射不异汾阳，山林无殊华屋。后以“汾水游”谓超然物外的处世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