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辞下（节选）

【提要】

本文选自《周易》（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系辞传》（上、下）与《彖传》《象传》《文言》等10篇传述《易经》的书合称“十翼”。

《系辞传》：“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谈论“生生之德”，这构成了易传的基本精神；《系辞传》还认为，宇宙万物都是处在永不止息的生化过程中，而这些生化过程都是由阴阳二气交合变化而成的，也都是有规律可循的，所以“一阴一阳谓之道”。生化无形，而其生化的万物是有形迹的、可把握的，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文中大量使用了天地、寒暑、刚柔、动静、屈伸等，对矛盾对立双方相互交感、相互推荡从而引发生化作用有着深刻的了解。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系辞传》等对汤武“革命”等变易事件的赞扬影响深远。

天地之道，贞观者也［1］；日月之道，贞明者也；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2］。夫乾，确然［3］示人易矣；夫坤，隤然［4］示人简矣。爻也者，效此者也，象也者，像此者也。爻象动乎内［5］，吉凶见乎外，功业见乎变，圣人之像见乎辞。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6］、禁民为非曰义。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7］，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8］，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9］，以类万物之情［10］。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11］，盖取诸离［12］。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斲木为耜［13］，揉木为耒［14］，耒耨之利［15］，以教天下，盖取诸益［16］。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17］。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18］，神而化之［19］，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20］。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刳［21］木为舟，剡［22］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涣［23］。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随［24］。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盖取诸豫［25］。断木为杵，掘地为臼，杵臼之利，万民以济，盖取诸小过［26］。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睽［27］。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盖取诸大壮［28］。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盖取诸大过［29］。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央［30］。

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31］。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32］？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33］。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34］。尺蠖［35］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36］，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37］。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穷神知化，德之盛也［38］……

子曰：乾坤，其易之门邪［39］？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40］，以体天地之撰［41］，以通神明之德……

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也，当文王与纣之事也，是故其辞危［42］。危者使平，易者使倾［43］，其道甚大，百物不废，惧以终始［44］，其要无咎［45］。此之谓易之道也。

【注释】

［1］贞：正，常。观：谓呈象以示人。

［2］一：谓不变的样子。句谓天下万物变动无穷，却有不变的规律。

［3］确然：刚健貌。

［4］隤然：柔顺貌。隤：音tuí。

［5］内：卦内。

［6］正辞：端正言辞。

［7］象：星象。地：谓地上万事万物。

［8］文：通“纹”。宜：适宜。地之宜：谓适于土地的物产。

［9］神明之德：微妙而显著的德性，谓变易运动。

［10］类：似。

［11］佃：打猎。

［12］取诸离：谓观目的象而制造了网罟（gǔ）。离：离卦。《说卦传》：“离为目”。

［13］斲：音zhuó，砍，削

［14］揉：使……弯曲。耒耜：音lěi sì，起土工具。耒为柄，耜为臿。

［15］耨 ：音nòu，锄草工具。

［16］取诸益：谓益（）震下巽上，震为动象，巽为木象，木在土中动，观益卦之象，发明了耒耜。益：益卦。

［17］噬嗑：卦名，。取诸噬嗑：噬嗑震下离上，离为日象，震为大路象。日照大路，示日中。观此卦，创集市贸易。

［18］通其变：谓改变旧器具加以推广。

［19］神而化之：谓巧妙地运用。

［20］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大有卦上九爻辞。

［21］刳：音kū，剖，剖开。

［22］剡：音yǎn，削尖。

［23］涣：散。卦辞曰：“利涉大川，利贞。”

［24］随：随宜也，谓服牛乘马，随物所之，各得其宜。

［25］柝：音tuò，巡夜打更的梆子。豫：防备。

［26］小过：小者过越而亨也。谓利小也。

［27］睽：乖离，谓作弓矢以镇服乖离之人。

［28］大壮：卦象之一。下体为乾，上体为震，震为雷。雷滚于天，强盛壮大，故名。

［29］大过：卦象之一。卦辞：“栋桡，利有攸往。亨。”谓凡事均要适度。

［30］夬：音guài，卦象之一。决断。《杂卦》：“刚决柔也。”

［31］憧憧：往来不绝，谓心未定。朋从尔思：谓朋友们听从你所想的。此二句为咸卦九四爻辞。

［32］“子曰”句：谓虽途径不同，天下万物归宿相同。想法不同但目的一样。天下事何须多虑。子：传授周易之师。

［33］相推：相互推移。

［34］屈信：屈伸。利生：谓日月相推而生明，寒暑相推而成岁。

［35］尺蠖：蛾的幼虫。蠖：音huò。

［36］蛰：伏。

［37］“精义”四句：谓精研道理，以致神妙，是为应用；便利应用，安定心身，是为提高道德。

［38］盛：隆盛。句谓穷事物之神妙，知事物化生，便是最高道德。

［39］门：根源。句谓乾坤是事物化生摩荡的根源。

［40］阴阳合德：谓阴的德性和阳的德性相互配合。刚柔有体：谓阴、阳爻配合各有其制。

［41］撰：度，或谓事物。句谓体现天地万物的法度。

［42］危：危惧。

［43］易：懈怠。

［44］惧以终始：谓始终怀着怵惕之心。

［45］要：要领，总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