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绵

【提要】

本诗选自《诗经》（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这首是周部族史诗之一，叙述太王古公亶父迁居岐周的伟大业绩。公刘由邰（今陕西武功）迁徙至豳（今陕西彬县、旬邑一带），历十世，传到古公亶父，因受狄人威胁，又迁到岐山之南的周原，从此渐渐强大起来。到文王时，其国力可以与殷相抗衡了。正因为古公亶父的功绩，周人把他看作继后稷、公刘之后，最受崇敬的祖先。

全诗九章。首章赞叹太王迁岐措施的英明及其初至岐的艰难；第二章写太王偕姜女亲至岐地察看地形；第三章写太王确定定居肥美的周原；第四章写太王安顿居民，并规划农业生产；第五章写太王指派主管官吏营造宗庙；第六章写筑墙劳动场面热烈而紧张；第七章写太王立城门、宫门、社等，赞美他为周奠定了典章制度；第八、第九两章转到赞美文王继承太王遗烈，对外、对内政绩卓著，从而见出周兴于太王、光大于文王的意思。

这首诗叙事条理清晰，场面描写尤为活灵活现。特别是第六章刻画筑墙的劳动动作和浩大宏伟的场面，非常形象生动，至今诵之犹如目前，充分显示了诗人非凡的观察力和表现力。

绵绵瓜瓞［1］。民之初生［2］，自土沮漆［3］。古公亶父［4］，陶复陶穴［5］，未有家室［6］。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7］。率西水浒［8］，至于岐下［9］。爰及姜女［10］，聿来胥宇［11］。

周原膴膴［12］，堇荼如饴［13］。爰始爰谋，爰契我龟［14］。曰止曰时［15］，筑室于兹。

乃慰乃止，乃左乃右［16］；乃疆乃理，乃宣乃亩［17］。自西徂东，周爰执事［18］。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19］。其绳则直，缩版以载，作庙翼翼［20］。

捄之陾陾，度之薨薨［21］。筑之登登，削屡冯冯［22］。百堵皆兴，鼛鼓弗胜［23］。

乃立皋门，皋门有伉［24］。乃立应门，应门将将［25］。乃立冢土，戎丑攸行［26］。

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27］。柞棫拔矣，行道兑矣［28］。混夷駾矣，维其喙矣［29］！

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30］。予曰有疏附［31］，予曰有先后［32］，予曰有奔奏［33］，予曰有御侮［34］。

【注释】

［1］绵绵：谓连绵不绝。瓞：音dié，小瓜。

［2］民：指周人。初生：指周族开始发展的阶段。

［3］土：音dù，古水名，位于豳地。在今陕西旬邑县西南。沮：音cú，借为“徂”，到。漆：古水名，岐山（今陕西宝鸡市境东北部）域内。

［4］“古公”句：古公，号；亶父，名或字。亶：音dǎn。

［5］陶：借为“掏”；复：借为“”，从山崖边往里掏的洞叫，即窑洞。穴：往下掏的洞叫穴。

［6］家室：房屋。

［7］来朝：第二天早上。走马：驰马。

［8］率：沿着。西水：豳城西边的水。浒：水边。

［9］岐下：岐山之下。

［10］爰：乃，于是。姜女：亶父妻，姓姜，亦称太姜。

［11］聿：音yù，发语词。胥：察看，视察。宇：居处。

［12］周原：地名，在岐山下。膴（wǔ）膴：肥美的样子。

［13］堇：音jǐn，多年生草木植物，亦名堇堇菜。荼：苦菜。饴：糖，麦芽糖。

［14］始：同“谋”，计划。契：钻刻。龟：龟甲。古时占卜用龟甲火烤前需钻孔，然后烤而看裂纹以断吉凶。此谓亶父占卜确定是否定居周原。

［15］曰：发语词。止：居住。时：与“止”义同。

［16］乃慰：谓占卜结果与人的愿望相同，于是心安理得。止：谓安顿下来。左、右：谓划定左右区域。

［17］疆：修起边界。理：治理土田。宣：翻土耕地。亩：开沟筑垄。

［18］周：遍也。谓人人各忙其事。执事：所干的事。

［19］司空：掌管工程的官。司徒：即司土，掌管土地和调配劳力的官。俾：音bǐ，使。立：建立，建筑。

［20］绳：绳墨，建筑前用它正地基。缩：捆束。版：筑墙夹土的长板。以：于。载：同“栽”，筑墙所立的木柱。筑墙时，沿板两头立木柱，捆板于柱，墙两面皆是，成槽状，填土入内，舂之使坚，最后去除柱板，墙成。庙：宗庙。翼翼：严正貌。

［21］捄：音jū，铲土入筐。陾陾：铲土声。陾，音réng。度：音duó，投，谓抛土入版。薨薨：土入版筑发出的声音。薨，音hōng。

［22］筑：打夯，使土坚实。登登：打夯的声音。屡：同“娄”，墙土溢出凸起的地方。冯冯：削除凸块发出的声音。冯，音píng。

［23］堵：墙。兴：动工。鼛鼓：大鼓。鼛：音gāo。句谓建筑工地的各种声音即使巨大的鼓声也赛不过。

［24］皋：音gāo，郭门，此谓外城门。伉：音kàng，高大的样子。

［25］应门：王宫正门。将将：庄严堂皇的样子。将，音qiāng。

［26］冢土：大社，谓祭土神的庙。戎：昆夷。丑：周对敌人的蔑称。攸：所也。行：行走。此句谓建立社台在昆夷来犯的路上。

［27］肆：既也。殄：音tiǎn，消灭。厥：其。愠：音yùn，愤怒。陨：坠落，此谓断绝。此句言亶父对昆夷的愤怒并不消除，怀着复仇、收复土地的决心。

［28］柞：音zuò，柞树。棫：音yù，丛生小木。兑：通畅，通达。

［29］混夷：昆夷。混，音kūn。駾：音tuì，受惊奔窜。维其：何其。喙：音hu，通“”，疲劳病困的样子。

［30］虞、 芮：二国名。虞在今山西平陆，芮在今陕西大荔。质：致。成：城。蹶：音guì，嘉奖。生：音xìng，官吏。此句谓文王伐虞、芮，两国献城归降，文王嘉奖其官吏。

［31］予：我，此处为诗人代文王自称。疏：辅。附：归附。此句谓团结群臣，亲近归附众臣。

［32］先后：文王身边众臣。

［33］奔奏：奔走效力之臣。

［34］御侮：抵御外侮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