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工记·梓人

【提要】

本文选自《周礼》（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本篇讨论的是梓人制作乐器架、饮器及箭靶的工艺。

“若是者以为磬虡，是故击其所县，而由其虡鸣。”作者对乐器架制作工艺与环境、欣赏音乐的种种心理因素进行综合考虑，主张因类纹饰，让人产生物、乐混一的愉悦，所论确乎精辟、睿智。

梓人为筍虡［1］。天下之大兽五：脂者、膏者、臝者、羽者、鳞者［2］。宗庙之事，脂者、膏者以为牲，臝者、羽者、鳞者以为筍虡。外骨、内骨［3］，却行、仄行、连行、纡行［4］，以脰鸣者、以注鸣者、以旁鸣者、以翼鸣者、以股鸣者、以胸鸣者［5］，谓之小虫之属，以为雕琢。

厚唇弇［6］口，出目［7］短耳，大胸燿［8］后，大体短脰，若是者谓之臝［9］属。恒有力而不能走，其声大而宏。有力而不能走，则于任重宜；大声而宏，则于钟宜。若是者以为钟虡，是故击其所县，而由其虡鸣［10］。

锐喙决吻［11］，数目顅脰［12］，小体骞［13］腹，若是者谓之羽属。恒无力而轻，其声清阳而远闻。无力而轻，则于任轻宜；其声清阳而远闻，于磬宜。若是者以为磬虡，故击其所县，而由其虡鸣。

小首而长，抟身而鸿，若是者谓之鳞属，以为筍。

凡攫閷、援之类，必深其爪，出其目，作其鳞之而，则于视必拨尔而怒［14］。苟拨尔而怒，则于任重宜，且其匪色必似鸣矣。爪不深，目不出，鳞之而不作，则必颓尔如委矣。苟颓［15］尔如委，则加任焉，则必如将废措［16］，其匪色必似不鸣矣。

梓人为饮器，勺一升，爵一升，觚三升［17］。献以爵而酬以觚。一献而三酬，则一豆［18］矣；食一豆肉，饮一豆酒，中人之食也。凡试梓饮器，乡衡而实不尽［19］，梓师罪之。

梓人为侯，广与崇方［20］。参分其广，而鹄居一焉。上两个，与其身三［21］；下两个，半之。上纲与下纲出舌寻，縜寸焉［22］。张皮侯而栖鹄，则春以功［23］；张五采之侯，则远国属［24］；张兽侯，则王以息燕［25］。

祭侯之礼，以酒、脯、醢［26］。其辞曰：“惟若宁侯［27］，毋或若女不宁侯，不属于王所。故抗而射女，强饮强食，诒女［28］曾孙诸侯百福。”

【注释】

［1］　筍：音sǔn，悬挂乐器架中间横木曰筍。虡：音jù，悬挂乐器架的两旁直柱。

［2］脂者：牛、羊等动物。膏者：猪、熊等无角而多脂肪类动物。臝者：虎豹之类。鳞者：龙蛇类。

［3］外骨：外有坚硬甲壳者，如龟。内骨：指鳖、甲鱼。因其外有肉裙，故称。

［4］却行：指蚯蚓类。仄行：旁行，指蟹类。连行：指鱼类。纡行：蛇类行走的样子。纡：音yū，弯曲。

［5］脰：音dòu，脖子，如蛙类。旁：通“膀”，即以肋发声，如蝉。股：谓振股而鸣。

［6］弇：音yǎn，深也。

［7］出目：谓眼睛鼓出。

［8］燿：音yào，谓渐后渐小。

［9］臝：音luǒ，裸，赤体。

［10］“是故”句：若以此类动物作为钟虡的刻饰，敲打钟磬，声音便像是由钟虡发出的一样。县，同“悬”。

［11］喙：音hu，嘴，一般指鸟类。决吻：谓口唇开张。吻：口边。

［12］数：细小，谓眼细小。顅：音qiān，谓颈项长直。

［13］骞：音qiān，谓腹部凹陷。

［14］攫閷：扑而杀之。攫：音jué。閷：“杀”之伪字。：“噬”之古字，吞也。而：颊毛。凡鳞毛之下垂者也称“而”。

［15］颓：音tuí，不振。

［16］措：置，安置。此谓困厄艰难。

［17］勺：取酒器具。爵：酒器。觚：音gū，亦酒器。

［18］豆：四升为豆，量词，与下文“豆”义不同。

［19］“乡衡”句：平爵向口，爵里仍有余酒。衡：平，水平。

［20］侯：箭靶。广：长。崇：高。古时箭靶多用兽皮或布麻制成。靶的中心区域称为侯中。正方形，绘有鹄。

［21］广：张侯的布，也称舌。此句谓上个长为侯身的两倍，加侯身为三。

［22］纲：系靶于长木的绳索。出舌寻：谓上下纲各出舌外八尺。縜：音yún，持纲纽也，类似今窗帘挂环。

［23］“张皮侯”句：以虎熊皮为鹄的。“则春”句：春日比武以校群臣功夫。

［24］五采：（箭靶从中心至边缘所涂）朱、白、苍、黄、黑五色。

［25］息燕：饮酒而射曰息燕。

［26］脯：音fǔ，干肉。醢：音hǎi，肉酱。

［27］宁侯：安顺的诸侯。

［28］女：同“汝”，你。诒：贻，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