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中国人见了面总会问：“吃了吗？”

如今见了面却都在问：“今天偷菜了吗？”

当下，网络上有一种“偷菜”的游戏，玩的人越来越多，炒得也越来越热，无论走进办公室，回到家，进入商店、医院、饭店、图书馆、体育场，还是坐公交车，总能听到人们谈论关于偷菜的话题。眼下，上至80岁高龄的老太太，下至七八岁的孩童，都不乏趴在QQ农场、开心农场上种菜偷菜的；为了偷菜，可以废寝忘食，可以半夜鸡叫，可以蹲点守候。在现实中让人最不齿、被道德谴责的行为，在网上变得明目张胆，甚至理直气壮：“不偷白不偷，偷了也白偷，白偷谁不偷？”

我夫人也在别人劝说下玩起这个游戏，我偶尔跟着进农场看看，那农场还真名副其实：有美丽的乡村风景、小木屋、栅栏、狗窝等，可谓设施、装备齐全。可以自由地种菜种瓜、忙活农事，选购种子、播种、锄草、施肥……还可给好友的“农场”帮忙，顺手偷取成熟的果实，这种行为不仅不受指责，而且还可以获取“经验”，卖得“金币”，并可以升级买地，以赚得更多的金币用于盖房、装饰、买宠物等。摘菜的时候更是热闹，你家的辣椒我家的茄子，张家的白菜李家的萝卜，可以互通有无。彼时呼朋唤友，走地串园，参观交流，好一派热闹景象。在虚拟世界握蔬菜瓜果在手的感觉，也让人兴奋。

一时间，人人成了菜地的拥有者、守望者，开农场、当农民、种菜、偷菜风靡神州大地。有人偷菜偷上了瘾，还有人偷出了“病”。与此同时，关于偷菜的段子、短信、漫画也大行其道，俨然漫延成一种文化现象；此游戏参与程度之高、社会影响之大，让人不可小觑。真可谓“稻花香里去偷菜，听取笑声一片”。各种蔬菜、作物成熟收获时，被偷得最多只剩下六成的果实。有时想种点档次高一些的蔬菜水果，系统却提示：对不起，你等级不足。逼着你必须加一批等级高的好友，在自己的园子里劳作一番后，再挨个窥视他人的农场，遇着可摘的，敲敲一键摘除键，那肥肥的块茎或鲜艳的花儿就一跃而起直奔自家的仓库。有时遇到友人家的农场杂草丛生、蚊蠓纷飞、青虫蠕动、田地干裂，也可帮助锄草、打药、抗旱，增加增加自己的魅力值。很多人为了获得一套新的装备，掐准了时间，等待收获自己的果实，或熬更守夜盘算着窃取他人成果。有的在作案现场竟然不客气地留言：你家怎么老种萝卜啊，咋不来点经济效益高的？有些“好友”菜园门看得很紧，很难有机会下手。为了保证菜手们的休息，前不久，QQ农场已启用了“健康模式”，即农场主可以自主设置任意八个小时的健康模式，这期间农场停止摘取操作，好友和本人均不能摘取该农场的作物。这样自己也不能摘取好友的果实，可好好安心睡眠。

菜农们在种菜时可以体会耕种和收获的酸甜苦辣，于是这小小的游戏便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在偷菜中寻求难得的刺激和快感，在属于自己的那块地里忙着耕种，如刨地、买种、栽培、灌溉、施肥、灭虫，期待收获，然后静候一季成熟，丰收之后再考虑销售，再买种子、化肥，其余用来买地，扩大自己的疆土和领地。在等待的同时，谨慎地不让任何人轻易地敲门、打扰，保护自己的胜利果实。

金融危机折腾了一年多，股市低迷了，楼市坍塌了，婚姻疲软了，事业迷茫了，都市人不知该干嘛了，这是“甲流”之后在都市广泛流行的“无聊症”、“无奈症”！谁也没有想到，恐怕“偷菜”游戏的设计者也没有想到，“偷菜”游戏竟然成为了医治“白领焦虑症”的一剂 “药方”。现代都市中，白领阶层不愁吃不愁花，生活虽然富足、悠闲，可压力越来越大，借助网络“偷菜”游戏，可以将现实生活中的压力、焦虑、攀比、气愤等情绪安全地减轻或发泄。事实上，喜欢“偷菜”的并非只有白领。据说有些大学生和失业女工凌晨两三点也起床去“偷菜”。可见当前中国人的焦虑情绪已弥漫于社会的各个阶层，“偷菜”狂热所反映的正是一种社会性的焦虑。许多人公开说，我开农场，种的不是菜，而是快乐；偷菜人打出这句最流行的旗号：“我们偷的不是菜，而是寂寞”。在生活、工作压力大的背景下，庄园情结无疑成为了城市脑力劳动者内心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同时，好友之间的互相偷菜、帮忙也不失为一种简单有效的沟通、互助方式。因此，满城尽是“偷菜人”。偷菜游戏这么火，除了游戏本身带有的趣味性、竞争性和不重复性之外，恐怕跟国人缺乏精神支柱、无处打发多余的休闲时间有关系。

偷菜游戏也告诉我们，在利益面前，亲情和道义也会逊色，任何人包括父子、爷爷、奶奶和孙子、孙女都可能在你背后甚至当面下手。惹得孙子嚎啕大哭着向妈妈告状：“妈妈，我的菜被奶奶偷了”；朋友来菜园子帮你除草、杀虫、施肥，你千万别谈友情，真实目的可能是看你的菜园里有没有可偷的东西；很多级别高、土地多的人物在种白萝卜，不是他们不精明，也不是他们缺乏金币，而是他们希望少花钱，让别人偷不到他的贵重东西罢了。按说，都知道玩偷菜游戏会影响健康，甚至可能贻误工作，可一旦进入偷菜的队伍，往往就很难控制自己兴奋的情绪和无底的欲望。有的人在工作时间去偷菜，有的下班不回家忙着去偷菜，有的出差在外还打电话嘱咐朋友、家人帮助偷菜。听说有一对夫妻网上偷菜不过瘾，竟然合伙一夜之间把邻居家菜地里的大白菜偷得干干净净。因为太痴迷这个游戏，有的白领被单位辞退了。前不久报纸上讲某医院的医生因痴迷于偷菜，竟然延误了患者的诊治，造成患者不幸死亡。由此看来，许多中国人的骨子里还都藏着一颗偷的“坏”种子。“偷菜游戏”让人们掌握了一些种菜的基本生产技能，熟悉了一些蔬菜的名称，表明了对农耕文明的留恋和怀念，是一种对原始农业文明的复垦和追忆，也是对现代都市文明的一种逃避和背叛。

事实上网络游戏品种繁多，譬如打麻将、够级、玩桥牌、魔兽世界、极品飞车、仙剑奇侠等，可谓琳琅满目。为何只有“开心农场”让千万男女废寝忘食、欲罢不能，许多人虽然眼睛越来越近视，颈椎压迫症越来越明显，身体越来越瘦削，连精神也越来越萎靡，但还是欲罢不能。这除了偷菜游戏简单易玩且给人收获的满足感外，还激励人们日不出而作、日落而不息、日夜奋战在偷菜工作的最前线，并不断调整完善自己的偷菜计划，扎扎实实地干好每次偷菜行动，给人以成功感和自豪感。怪不得陶渊明写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佳句。有网友说，上班族工作太枯燥、劳累，而“农场”环境多姿多彩、清新宜人，“种菜”、“偷菜”亦真亦幻、其乐无穷。这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古人陶渊明、王维、辛弃疾等达官贵人官场失意时都跑到乡野去种稻采菊、游山玩水，远离名利场的田园生活可能让他们找到、享受到了另一种人生乐趣和生活情趣。

刊登于《时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