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山小调
我是土生土长的沂蒙人,从小就熟悉、爱听爱唱《沂蒙山小调》这首歌。2006年8月,我夜宿西藏海拔4400多米的昂仁县,竟然有歌手纵情高唱这首具有地域特色的民歌,让我激动万分。山东举办全运会的主题歌《相亲相爱一家人》中,因为增加了沂蒙山小调这个元素,把传统与现代交融在一起,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我的感觉里,它像争先开放、满山遍野叫不上名字的山花,又像九曲八弯、潺潺流淌的山涧小溪,带着浓烈的山野风采,带着馥郁的乡土气息,从连绵起伏的沂蒙大山深处飘来,是那样深邃、庄重,又那样清澈、辽远。那是天籁之音、天堂之乐,从远处飘来,沁人心脾。
听着这悠扬的歌声,总会让人想起蒙山沂水间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景象;从父辈们的讲述中,我听到了那片用鲜血浸透的沂蒙热土上淳朴的民风、博大的胸襟和无私奉献的人民。读著名的长篇报告文学《沂蒙九章》,你会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这块古老而神奇的土地那“纳蒙山之灵气,汲沂水之膏泽”的文化底蕴、历史沉淀、博大胸怀和凛然浩气。就是这片贫瘠的土地,在那腥风血雨的战争年代,用鲜血和生命养育了中国革命的火苗。像妇救会、“识字班”、独轮小车、支前模范这一个个印记着沂蒙山特色的字眼和一串串震古烁今的动人故事吸引着我,感召着我。怀着对革命老区的无限敬意和对沂蒙山歌的挚爱钟情,走近沂河,踏上沂蒙这片热土,我就急切地寻找那舀沂河水的水瓢,那烙煎饼的铁鏊。在蒙山脚下,在沂河两岸,我找寻着当年“识字班”的大姐和抬担架支前的大哥,寻找着红嫂的身影。我仿佛看到当年的红嫂在看到子弟兵还剩一口气的时候,没有犹豫,没有羞赧,让那温馨洁白的乳汁潺潺流入子弟兵那孱弱的躯体里。这当年的红嫂啊,在人类战争史上,你第一个用乳汁为正义淬火!
如果说古希腊神话中力大无穷的英雄安泰是因为有大地这样一位赐予他力量的母亲,那么,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顶天立地、所向无敌,也是因为有一位始终与他血肉相连、赐予他智慧和力量的母亲,那就是人民。我想,鲜红的党旗正是有了铁锤和镰刀的镶嵌组合,才有了他从胜利走向胜利,猎猎招展的雄姿和风采。
歌是文化的索引,是历史的佐证。当沂蒙人民感悟到贫穷才是他们最凶恶的敌人时,那一颗颗被泪水煮过的心,跃过曲折动荡的时空,开始绘制“让青葱从荒野里萌发,让高楼在泥淖中分娩”的宏伟蓝图。在昨天,沂蒙人这个称谓既意味着光荣,也标志着贫穷;在今天,沂蒙山区的临沂市已成为长江以北我国最大的商品贸易集散市场。市场经济的大潮终于撞开了沂蒙山门,向贫困宣战,迎接现代工业文明。
蒙山绿了,沂河清了。我眼前的沂蒙车水马龙,流光溢彩,楼台亭榭,机器轰鸣。从蒙山脚下、沂河岸边走过,登上景色古朴壮阔的孟良崮,掬一捧被鲜血染红的热土,喝一口哺育过革命志士的沂河水,我感到,改革开放的春风细雨正滋润着沂蒙大地,幸福这个字眼已真正实实在在地在沂蒙山区、在老百姓的生活里安家落户了。
感受着沂蒙山区的巨大变化,我的眼前仿佛又看到1996年9月26日那天在北京召开的国际消除贫困年的纪念大会上那一振奋人心的时刻。中国政府向世界庄严宣告,我国农村贫困人口由占世界贫困人口1/4降低到1/20。同时,山东省沂蒙山区实现整体脱贫,从此告别贫困,成为革命老区中第一个率先脱贫的地区。八百里沂蒙山用热血和苦难谱写的历史,终于在残酷的洗礼和庄严的涅中实现了伟大的觉醒和神奇的再生!今天,新的时代,新的生活,八百里沂蒙八百里歌,八百里沂蒙都是歌。
忘不了啊忘不了,忘不了的歌谣总在心头缠绕。
当我离开沂蒙山的时候,耳畔再次响起这首悠扬的《沂蒙山小调》。是啊,歌是文化的索引,也是历史的伴唱。我想这优美的歌声伴随着沂蒙人民走过昨天和今天,明天它将一直回响在八百里沂蒙的山山水水之间,引来群峰吐翠,歌声更加清越辽远。
《沂蒙山小调》
生命深处腾起的旋律,
在谁的领唱下,
回应焦土裸岩八百里,
深深激动过这片根据地。
穿草鞋的子弟兵,
轻轻叩击每扇低矮的柴门。
乡亲们掏心窝子的话,
白天是粮,晚上是被。
唱唱这首悠扬的歌,
思绪渗泡草香的山风,
心灵流淌清冽的山溪。
真不愿,真不愿与那硝烟与苦难
联结在一起。
围着火焰起舞的炉火,
喝几杯烈性酒,
轻轻哼起这首歌,
房东蠕动漏风的嘴,
一口口嚼痛往事。
梦里惊醒,衣衫已湿。
刊登于《时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