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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古书记录了一个小故事。卖马人在市场里待了三天，没有人还价，于是求见伯乐：“尊敬的先生！马卖不出去了，只好请您关照啦。明儿一早，麻烦您装作散步的样子走到卖马的地方，停下来，把马端详一会儿，向前走几步，再回过头，又把马张望一眼。这就多谢啦！”于是伯乐遵嘱办理，“还而视之，去而顾之”；于是这马的价钱一下子就陡涨了十倍。这叫什么？答曰：水涨船高法。其特点是：妙在不言中。如果真是千里马，伯乐岂能不开口？但这一回他担任的是“名誉顾问”，顾则难免，问则大可不必，能收实惠就成了。请名人给低级小报写招牌还有痕迹，只顾不问，这才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当然，老不说话也不行，此处含蓄，其余的场合就该夸张。但也有危险，为什么？言而不实嘛。例如袁枚，乾隆时期的文坛领袖，名噪四方，有不少人奉寄作品，请求品题，所以他不愁没有话说，一部《随园诗话》也就越写越厚，成了洋洋大观。不过中国还有另外一句俗话：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这个旁人就是这部《诗话》的《批语》的作者。中国的有些书在读法上还颇有讲究，比方读《随园诗话》的同时，就最好连带着看一看这些《批语》，只有这样，你才会在风定浪平之后看到一种水落石出的景象。

例证是有的。傅恒是大学士，《批语》说他本不识字，《诗话》却称其长于写诗，原来一个要附庸风雅，一个要借达官“以自重声气”，彼此都“水涨船高”。这叫为名。袁枚刻书，毕沅出钱，于是《诗话》推许毕沅的作品超过了吴梅村。对这种惊人之论，《批语》批得一针见血，“是金钱之所使也”。这叫为利。其实，在物质上赞助袁枚的岂止毕沅，“有替人求入选者，或十金或三五金不等；虽门生寒士，亦不免有饮食细微之敬。皇皇巨帙，可择而存者，十不及一，然子才已致富矣。”由此看来，离开了钱，这“水”也是不会自动上“涨”的。

“君子以文会友”，所以文坛上不应当忌讳交往，但庸俗的社会应酬和创作诗文的“性灵”是格格不入的。袁枚的确是诗文名家，这不能抹杀。但我们也不要忘记这样的名言：“一变‘名人’，‘自己’也就没有了。”得人之利，受人之托，身不自主，言不由衷，这正是袁枚的另一面。它恰好告诉我们，名家没有“自己”，往往发生在水涨船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