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比方说，“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当作诗读，意境是够美的，如果是培养人才，这幅画面就很有些煞风景。人们有理由感到担心：这里的土壤是不是不利于花木的成长，不然的话，为什么那样多的春色，只冒出了一个“尖子”？

古时候，平原君赵胜有宾客三千人。仅凭数字，用今天时兴的语言来形容，这位赵国公子的门下也算得上是一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了，洋洋大观，你能说成堆没有优越性？然而，多有多的难处。单表那位毛遂先生，在济济多士之中整整待了三年，既找不到自我表现的机会，也没有同行专家的鉴定，当他挺身而出，自己推荐自己的时候，平原君还颇感诧怪：我怎么从未听过你的名字？我对先生的一无所知也许正好证明先生是一无所长吧！不过事情的结局是自荐的毛遂终于“脱颖而出”了。这个故事作为历史的美谈长期流传下来，不过也有美中不足之处，那就是毛遂被埋没的时间好像稍稍长了一点。

前不久，小平同志在全国科技工作会议上“请各单位讨论一下”，“要创造一种环境，使拔尖人才能够脱颖而出”。人才是有的，现在很多人都这么说；至于高等学府，知识分子成堆，这个“有”字，我想更是不会有人怀疑的了。那么，是不是“成堆”就必然导致“脱颖”？或者说，我们这个成堆的地方就天然是人才冒尖的最理想和最现成的环境，那么，我们还要不要“讨论”和“创造”呢？

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大概就是成堆的好处。所以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人多的确是一种优势。但我们的眼睛不能只看到有利方面。老子说过：“多藏必厚亡。”积累和储蓄得太多而又无法有效地利用，这就必然要造成极大的损失和浪费，好比满园春色只冒出一枝红杏，成堆的能量没有充分发挥，优势就转化成了劣势。从前毛遂抱怨平原君：如果早早把我放进口袋里，我很快就脱颖出来了。而毛遂之所以没有进入口袋，这又未必和三千人这个大数目没有关系。此话怎讲？物以稀为贵嘛！太多了，见惯不惊，何况人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习以为常，也就无声无臭了。君不见，有些成堆之中彼此彼此的人一旦跳到另外一个不太成堆的单位中去，身上的香气不是一下子就被闻出来了吗？请千万别误会，这里丝毫没有轻视和否定成堆的意思，我不过是说，在成堆的地方更容易出现“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现象，因而更需要创造出一种人尽其才的环境；唯其成堆，这种创造也就更紧迫和更困难。

“善于发现人才，团结人才，使用人才，是领导者是否成熟的主要标志之一”。我们当然希望我们的领导者是成熟的。

载1985年6月7日《成都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