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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集
1.36.3

文艺作品是精神产品,良好的艺术效果和最佳的精神状态是分不开的。我们的古人也充分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例如,《毛诗序》就曾经绘声绘色地指出:“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文艺工作很需要有一个生动活泼的创作局面和轻松自然的创作境界。作者与读者,在饶有风趣和情不自禁的精神状态下,是会忘形尔我,双方都乐在其中的。

人和作品都有自己的形象。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板起面孔的人,我们对他只好望而生畏,他也不可能诱发出我们的亲切感。这种人很难交朋友。作品和读者之间同样存在着一段心理上的距离,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但它肯定和作品的整个形象有关。作家要通过作品中的形象来和读者交朋友,然而,板起面孔的作品是很难和读者相亲相近的。

照应上文,还必须议论几句我们的李杜。李白与杜甫都是很懂得“风趣”的。李白的诗歌,奇谲瑰丽,具有浓厚的浪漫色彩。杜诗沉郁顿挫,篇章结构起承转合,变幻莫测,挥洒自如。他们的优秀作品,句句发自肺腑,而又情意绵绵。他们的笔墨灵敏度极高,韵味极浓。所以,在他们的诗歌天地里,充满着生机和魅力,也洋溢着艺术风趣的芳香。我还认为,一个头脑古板、目光呆滞的人,多半是和“风趣”没有缘分的。因而,一个有风趣感的作家,一定是富于机智,在千姿百态的社会现实面前,有很强的应变能力,在捕捉最新最美的生活信息时,一定心灵手巧,抓得很准。请读一读杜甫的《饮中八仙歌》:“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你看,诗人的笔触多么灵巧,他透过八位酒仙不同的年龄、地位、身世和职业专长,准确地捕捉到了最有特征性的细节,然后一气呵成八幅人物速写。全诗兀然而起,戛然而止,中间参差历落,旋律轻快,情调明丽,气氛诙谐。酒仙们风趣横生和醉态可掬的神情,刻画得惟妙惟肖。不管你对酒持一种什么态度,但我相信,你对诗中的人物是不会在心理上产生反感的。古代杰出的作家利用艺术风趣的魅力紧紧地吸引着读者,尽量使读者和他们的作品靠近,个中甘苦,是很值得我们深思的。

载1985年4月《当代文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