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灯下集
1.17 古人与活人
古人与活人

中国科学院卢嘉锡院长在1982年12月17日的《光明日报》上发表文章,写道:“党和人民向我们提出这样的问题:你那个单位活着的蒋筑英及其他先进人物,你们发现、培养、关心、宣传了没有?”究竟有没有发现、培养、关心、宣传,需要另作调查,方能判断,但活着的蒋筑英已经开始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这又无疑是一件值得称道的好事情。

“活着的”三个字特别醒目。因为我们向来是生不立传,没有盖棺,就无法论定,所以蒋筑英的崇高形象不能展现于生前而只能追忆于死后。我们又向来有不苛求古人的传统。古书要重印,古文物要珍藏,虽然古东西也有缺点,但我们对古人的毛病多半都可以宽恕,因为我们也向来不主张对古人采取虚无的态度。那么,对活人呢?

有一位古人刘勰,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发表过一通感叹:“知音其难哉!”而一个活着的人才要碰上一位识货的知音,就似乎更难。“昔《储说》始出,《子虚》初成,秦皇汉武,恨不同时,既同时矣,则韩囚而马轻。”一方面,盼望人才;另一方面,像韩非和司马相如这样的人才就在自己的身边,又得不到保护和重用。这是为什么?刘勰的回答:因为有的人习惯于“贱同而思古”。贱同,就是鄙薄和自己同单位、同部门、同时代的活人,看不见他们之中蕴藏着的丰富智慧和可贵的品质,看不见他们的事业心,更看不见他们对事业的赤诚和献身精神。这大概叫活人相轻吧!一是对活人讲虚无,人才是有的,但人才却处于实而若虚、存而若无的逆境之中。二是对活人苛求,而求之太苛,横挑鼻子竖挑眼,既找不到尽善尽美的人,又使人动辄得咎。在这一点上,古人优于活人,因为古人不“动”,而对能“动”的活人,有的同志又总是不放心。对古人倒无所谓,如果对生存者,对正在夜以继日的工作者,要从他们中间物色一二人才,视为先进,加以表彰,那就难免有点胆怯:只要一息尚存,就还没有盖棺论定嘛!

所以,我佩服卢嘉锡,他在上面提到的那篇文章中公然宣称:“据初步了解,我院及所属单位有不少蒋筑英式的人物。”作为一个具体单位的负责人敢于具体地肯定本单位活着的蒋筑英们,这样的领导,“不薄今人爱古人”,有胆略,无偏见,站得高,看得远。今人是现在的主体。我们不忘记过去,也向往着未来,但更重要的是把握住现在。为了使明天的胜利更有保证,在我们有的单位和有的同志那里,鄙薄活人的习气是应当改一改了;如若不然,我们又怎么对得起那些已逝的先烈呢?

载1983年1月3日《成都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