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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人是可以超过的。例如，鲁迅和郭沫若，再往前一点，例如曾经写过《三国演义》的罗贯中和写过《水浒传》的施耐庵——谁也不能认为，这些当代的和古代的大作家的艺术水平，已经高到再也不能逾越了。艺术无止境，后人也理应超过前人。但是，有志于攀登艺术高峰，并且认真做出了后来居上的成果，和那种自以为既压倒了当代的，又超过了古代的，自己标榜自己，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前者理应受到鼓励，而后者却实在不值得提倡。

这也算一个小小的掌故：汪琬的弟弟大概由于孤陋寡闻，以致认为找不到一个有才学的人来当他的老师。于是汪琬写信批评他，指出：像顾炎武这样的学者就是一个很有水平的老师，而你之所以目中无人，不过是因为无知罢了。顾炎武知道了这件事，专门写了一篇《广师》，声明：汪琬对他的称道实在是“过情之誉”，社会上有学问的人很多，论知识渊博，“吾不如吴任臣”；论刻苦勤奋，“吾不如李中孚”；论诗词文章，“吾不如朱锡鬯”……一口气列举了十个。

顾炎武是学有专长的名家，但他敢于说“我不如人”。恰好在这一点上，有些人恐怕又远不如顾炎武。

事事如人。讲作品，总是自己的好；讲学问，总是我比你高明，文人相轻，有时也理直气壮。这种人解剖对方往往不讲情面，但是很难得认真地解剖自己。自以为是，又往往沾沾自喜，于是就像孟德斯鸠的《波斯人信札》中描绘的那样，对自己的成果不胜惊叹，并当作稀有的奇迹，讲给人听，而且非让人大吃一惊不可。自满是充实的假象，所以这种虚荣心就最容易使自以为是的人感到心满意足。

还是应该讲一点谦虚。承认我不如人，无损于顾炎武在明清学术界和文艺界的应有地位。后来居上，要脚踏实地才行，靠虚荣心是无济于事的。满足是落后的开始，只有承认我还有不足之处，才能从谦逊的美德中吸取到前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