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同志主张，坚持实践第一的观点，就要不唯书，而要唯实；我觉得应该再补充一句，就是还要不唯名。

名，就是事物的名称，说得雅一点，就叫作概念。名称和概念都是客观实在的反映，事物就是名和实的统一。然而，有时候它却并不那么统一。

任何事物都名实相符，无疑是一种美好的境界。据清初一位学者告诉我们，这种境界是存在过的。例如，共工、驩兜、三苗和鲧就是尧舜时代的“四凶”，他们虽然作恶，但共驩自成其为共驩，决不自称为尧舜。“虽恶无伪，不知自掩”，恶人干坏事，也颇有点正大光明的样子。古人难道就这么本色？我很怀疑这是书生之见。远的不说，且看今日的“四人帮”，哪一个不自称是“最最最”的革命派？这是用美名掩盖丑的事物。在极“左”思潮泛滥成灾的日子里，行之有效的规章制度，被名之曰管卡压；数千年的中外优秀文化，被名之曰封资修。这是用恶名丑化美的事物。事物的美丑，好像不是决定于它们的内容和实质，而是决定于给它们取了一个什么名称。是与非的大颠倒，也就是名与实的大混乱。

名称并不是事物的本质。“名者实之宾也”。名实相符，不是说名可以决定实，而是说名要如实地反映事物的实际。所谓综核名实，是指以实核名，求得名和实的统一。马克思主义要批判修正主义，但这种批判，不是从名称和概念出发，而是从实际出发，对究竟什么是修正主义，应当作出准确的解释，这样才能明是非，别同异，分彼此，做到循名责实，名实一致。可惜，我们过去并不是在所有的问题上都始终坚持了名实一致的作风，“四人帮”恰好利用了这一点，别有用心地制造了一场“名实之乱”。你要批修吗？他们说人民越富就越修，知识愈多就愈修，卫星上天，必定“红旗落地”，同样要修。名称决定一切，实际上，就是“四人帮”的帽子压倒一切。“先定性，后找材料”；先取一个名称，然后让事实来迁就概念，屈服于名称的需要。既然吴晗写了海瑞是“反党”，赵钱孙李写了海瑞，也当然都是反党，理应按“名”捉拿。这不是笑话。我曾经听说，大街上行人靠右走也因为和右倾之“右”同名而有被取缔之危险。杯弓蛇影，为之一叹！

迷信名称而不尊重事实，这也是旧国粹的糟粕之一。村庄的名称叫胜母，圣人是不进去的。水的名称叫盗泉，君子是不喝的。阿Q挨了打，说一句“儿子打老子”，这不是事实，但事实是不重要的，只要给对方命上一个“儿子”的名称，阿Q就感到满足了。名称之对于某些人竟然有这么大的精神力量，唯名之风，又岂可小看！但此风不止，于四化不利，而要破除这种迷信，唯一科学的方法就叫作“实事求是”。

载1979年11月5日《成都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