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曾简笔画的发现

毕克官

有一次，在向丰子恺先生请教时，他在我的笔记本上用钢笔勾了一个题为《独树老夫家》的草图。告诉我这是他印象中陈师曾（图一）的一张画。之后，又在丰老过去的著作中看到多处关于陈师曾的介绍。有一处写道：

“我小时候，《太平洋画报》上发表陈师曾的小幅简笔画《落日放船好》、《独树老夫家》等，寥寥数笔，余趣无穷，给我留有很深的印象。”

图一　陈师曾（右）与弟陈寅恪（中）、陈隆恪（左）留学日本时合影（1914年）

陈师曾的画是个什么样子？为什么给丰老那么深的印象和影响呢？这是丰老艺术研究者都很想知道的。两年前，有幸查访到陈师曾这类作品的一部分。现将自己之所见简介于后，给陈、丰二位艺术的研究者，提供一点资料。

《落日放船好》（图二）。刊于民国元年（1912年）5月3日《太平洋画报》。署名“朽道人”。签图章式款“师曾”二字。以近景截取一棵柳树树干的一段，远江中有一小舟，上坐一人。疏疏几笔，树枝韧而柔软。

《乞食（三）》（图三）。刊于民国元年（1912年）5月17日《太平洋画报》，署名“朽道人”。画了一个乞者，牵了一条狗。狗衔盘，正在向人乞食。盘伸出画框之外。

图二　《落日放船好》 陈师曾作（1912年）

图三　《乞食（三）》 陈师曾作（1912年）

图四　《春江水暖鸭先知》陈师曾作（1912年）

图五　《偶坐侣是商山翁》陈师曾作（1912年）

《春江水暖鸭先知》（图四）。刊于民国元年（1912年）4月10日《太平洋画报》。署名“朽道人”。整个画面空荡，突出江水。左边略露柳树躯干。一群鸭子自由自在游着，似乎即出画面，构图十分别致。

《偶坐侣是商山翁》（图五）。刊于民国元年（1912年）5月1日《太平洋画报》，署名“朽道人”，签名一个“朽”字。以近景截取松树树干一段，中景为一山崖，崖头坐二老者。笔力苍劲。所见其他画幅还有《乞食（一）（二）》、《古木幽篁》、《跨下之英雄》、《桥上人看水流》、《严陵岂是羡鱼者》、《帘外芭蕉三雨窠》、《紫琅一角》、《柴门不正对江开》等共十四五幅之多。

陈师曾著称于世的为花鸟山水画，他画过一套《北京风俗》，是以社会风尚为题材的人物画。而上面介绍的似乎另属一类。这一批画的特色，正如丰老所说，都“寥寥数笔”、“余趣无穷”。它们既不像陈师曾一般着笔较多的花鸟山水，也不似《北京风俗》的具体描绘，而是以简笔取胜。此外，我觉得还有值得我们注意的地方，即陈师曾已从传统的中国画的“规矩”中破格而出了。例如《落日放船好》、《偶坐侣是商山翁》的章法在传统中国画中似不易见到，显然已受西洋画构图法的影响了。又如《乞食（三）》，那乞食之犬嘴里的盘已伸出画框之外，更是传统绘画中所不见者，大有漫画的味道了。我对陈师曾的绘画艺术缺乏研究，谈不出更多的感受，有待这一方面的专家进行探讨。我们看过这些画，就会恍然大悟，丰老为什么对它们产生了那样深刻的印象，同时给他的漫画创作以那样举足轻重的影响了。

陈师曾与李叔同的友谊也是值得称道的。他们二人同为留日学生，都学美术专业，回国后，北陈南李，都讲授美术。两人都是辛亥革命的进步学者。李叔同主持《太平洋画报》美术业务，陈为特约专栏记者。据不完全统计，《太平洋画报》文艺副刊，仅在民国元年（1912年）四、五两个月里，就连续发表了陈的十多幅作品，每画所占篇幅都较大，多数放在该版中央部位，十分醒目。美术前辈吕凤子曾说：“中国传统绘画改良运动的首倡者，应推叔同为第一人。”李约陈发表这样一些画，联系同时代人吕先生的话，使人感到是值得深入思考的。陈师曾于民国元年（1912年）5月由北京抵上海，该报进行了报导，同时报导了文美会^[1]欢迎的消息。并于5月8日刊出陈师曾大幅半身照片，外框剪裁为椭圆形，题曰“朽道人像”。由此可见，李叔同、柳亚子等南社同人对北方的陈师曾是很为看重的。李叔同出家为僧后，姜丹书、丰子恺、吴梦非等仍与陈师曾有联系。他们创办的《美育》杂志，就特约陈师曾题签封面。这自然是李叔同与陈师曾友谊的延续。

（《美术史论》1985年第3期）

【注释】

[1]李叔同等人在1912年发起的上海艺术团体，其成员多为南社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