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传单乃百万重磅炸弹之种子》的历史意义

毕宛婴

1937年年底， 日本侵略者气焰嚣张，全国军民同仇敌忾。中国空军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远征日本本土，散发传单，这就是世界航空作战史上著名的“传单轰炸”。

1938年5月19日夜，队长徐焕升、副队长佟彦博率苏光辉、蒋绍禹、刘荣元、吴积冲、雷天春、陈光斗分别驾驶两架轰炸机，飞临日本长崎、福冈、久留米、左贺及九州各城市，撒下100多万张传单（一说200万张）。有报导称日本安保部门把传单送到“王子制纸”八代木工厂化验，证实传单来自中国后，当地民众很害怕，对当局所说的“日本本土防卫固若金汤”表示怀疑。

这次示威性的人道主义空袭的目的，是向日本显示我全民抗战的决心，并希望以仁爱精神唤醒日本国民，共同粉碎军阀黩武的迷梦。并以此警告日本政府，中国空军有能力袭击日本本土。蒋介石在1938年5月8日的日记中写道：“空军飞倭示威之宣传，须早实施，使倭人民知所警惕。盖倭人夜郎自大， 自以为三岛神州断不被人侵入，此等迷梦，吾必使之觉醒也。”当时的航空委员会秘书长宋美龄称这次远征为“人道远征”。

图一　空军东征归来，孔祥熙在机场与队员合影。左五为队长徐焕升，左七为副队长佟彦博

尽管这次远征并没有改变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行径，但对打击侵略者的嚣张气焰和坚定国人抗日的决心起到了巨大的鼓舞作用。还因为这是“二战”中反法西斯阵营对日本进行的首次“空袭”（也是日本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外国飞机袭击），极大地鼓舞了全世界进行反法西斯斗争的人民。

20日上午，东征勇士胜利归来，汉口机场欢迎的群众人山人海，行政院长孔祥熙、军政部长何应钦、航空委员会主任钱大钧在机场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图一）。汉口市民夹道欢迎凯旋的勇士。22日，周恩来、陈绍禹（王明）、吴玉章、罗炳辉赴航空委员会，代表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向空军勇士赠送了写着“德威并用，智勇双全”的锦旗。

全国各大媒体纷纷对此进行报导。《大公报》21日在头版刊出社论、《新华日报》也发表了评论，还特请徐焕升队长题词纪念（图二）。 21日《中国的空军》刊登了丰子恺的漫画《百万传单乃百万重磅炸弹之种子》。著名的《抗战》三日刊23日刊出了邹韬奋的文章，著名评论家余仲华也在同期的《战局动向》栏目中指出：“传单给日本一个警告，百万张传单可以变成百万吨炸弹！”远在香港的新闻工作者也刊文大加赞颂。英国《新闻记事报》发了社论、苏联《莫斯科新闻》刊出专题文章，其他世界主流媒体也纷纷报导这一壮举。

蒋介石在他订的《反攻复国战争阵中十诫》第四条“冒险犯难，见危授命，不可贪生怕死，丧志辱节”中，把徐焕升远征日本一役引为范例。

蒋纬国在《蒋委员长如何战胜日本》一书中，对这次远征作了以下评述：此一“技术突穿”，不仅在军事战略上获得战略奇袭的效果；并因而证明我空军已具备远端作战之能力，在心理战略上更获致了震惊日本朝野军民，以及振奋我军心与士气之宏效；而在政治战略上也使国际间于闻讯惊佩之余，对我国刮目相看，无形中提高了我国之国际地位，大大有助于我尔后之国际合作。

二战结束前，美国《生活》杂志刊登了二战中最著名的12名飞行员的照片，其中就有徐焕升，并注明“徐焕升是先于杜拉特轰炸日本本土的第一人”。

图二　徐焕升队长为《新华日报》题词留念

基于战略需要，“人道远征”是秘密进行的，不允许拍照；“远征”在夜间进行，即使允许拍照，操作起来也不可行。因此这么一次特殊的“轰炸”、这么一件重大的历史事件，从英雄归来之后才有影像记录。越洋夜飞、现场投撒一张相片也没有。丰子恺的漫画《百万传单乃百万重磅炸弹之种子》（以下简称《百万传单》）（图三）填补了形象方面的空白，就显得非常珍贵了。

《百万传单乃百万重磅炸弹之种子》是新闻漫画。

图三　《中国的空军》刊发漫画《百万传单》的版面。同版文字为丰子恺的文章《神鹰东征琐话》。画家图文并茂地赞颂中国空军健儿的远征

视觉语言是通用的国际语言，不需要说明都能看懂。在一篇新闻报道中，使用与之相关的新闻图片可以为新闻增色不少，也能让读者更快、更直接地了解到新闻的内容。但往往由于各种原因不能即场拍摄，报道时常常找不到能使用的图像。这时绘画就派上用场了。而绘画的形式多数是新闻速写及新闻漫画。

新闻速写是用现实的新闻人物和事物为物件的绘画创作，抓住其瞬间的动态形象速写成画，以此来传播新闻信息。它并不要求环境和人物有多写实，只要求及时达到传播信息的目的就行了。见得最多的是配合法庭审讯的报导图画，法庭内不准拍照，就以图画代替照片。

新闻漫画是一种在特定新闻报导载体上，运用夸张、幽默的绘画形象和构图语言报导时事的方法。它既是绘画创作，又具有很强的新闻性。

我们看看《百万传单》，画家是在仅仅半天的时间赶制出来的，首先抢了时间。这幅画主题突出、一目了然。从飞机的徽标，一看就知道是中国的战机。背景的富士山，表明“轰炸”发生在日本本土，地面特地画了一片民居，这很重要。飞机投下的不是炸弹，而是满天飞舞的传单，点明这次壮举的性质是“人道远征”。

丰子恺这幅名作，不仅很好地完成了新闻漫画的使命，而且是优秀的艺术创作，堪称中国漫画史中新闻漫画的代表作，新闻系教科书应该收录。

从传播的角度，《百万传单》体现了及时、接近、显著、重要、趣味的新闻价值。

图四　1945年抗战胜利，喜讯传来，丰子恺先生振臂欢呼

及时性（Timeliness）就是“新”，是新闻存在的基本条件，报纸新闻只有一天的寿命，越及时，新闻价值就越大。《百万传单》在事发第二天就刊出了。接近性（ Proximity ）是指内容与受众在地理、心理、利益和兴趣上的接近程度。显著性（Prominence）指新闻中的人物、地点和事件的知名程度。重要性（Significance）是内容的重要程度。趣味性（Human Interest）即有趣味的、大众感兴趣的。“人道远征”是特大新闻，有如给艰苦抗战的军民打了强心针，《百万传单》及时地、形象地重现了它，无论哪一项都符合上面的描述。

《百万传单乃百万重磅炸弹之种子》是历史漫画。

历史漫画跟历史照片一样，具有现场性、形象性、纪实性、历史性等特征。我们现在回顾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比如要给孩子们讲课，讲到战争胜利那一节，我想许多人脑海中都会出现一个画面：纽约时代广场，一个美军士兵在欢庆胜利的人群中亲吻一位美丽的女护士。摄影师应该不会料到， 自己拍的照片竟然起了那么大的作用。只因那张照片早已超出了它本身的意义，那一瞬间的“时间暂停”是一个伟大的时刻的印记。

《百万传单》也是如此，以历史的角度来审视，它形象化地记录了一个壮举、一个史实，留给了后人。

同样重要的是，这幅历史名作几乎与飞行壮举产生在同一时间，是当时留下的作品，不像现今见到的许多历史画那样是几十年后补画的，因而，其历史意义和历史价值更显珍贵。由于这幅作品承载了重大的历史内涵，它又是一件珍贵的历史文物（尽管原作没能保存下来），是留传下来的中国抗日战争的重要的遗物。

还可以提一下的是，当年中国最有名的漫画家丰子恺作画记录了“人道远征”， 60多年后， 日本最有名的漫画家宫崎骏也画了“人道远征”。他在漫画集《杂想笔记》中的“九州上空”一章中较为详细地描绘了这一历史事件。足见中国空军这一远征伟举的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