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海时代
大航海时代的先驱,是欧洲西南角伊比利亚半岛上的两个国家——葡萄牙和西班牙。
自阿拉伯人入侵后,伊比利亚半岛的历史,就是半岛北部幸存下来的一些基督教小国试图从伊斯兰教手中收复失地的历史。1469年,半岛内陆的卡斯蒂利亚王国的伊萨贝拉女王与以巴塞罗那为首都的海上王国阿拉贡的费迪南国王联姻,使基督教势力陡增。1492年,“基督教双王”(此名号为教皇所封)攻克摩尔人在半岛的最后一个据点格拉纳达,将穆斯林势力赶出了伊比利亚半岛。光复运动的结束,为西班牙日后成为欧洲一大强权奠定了基础。
就在这一年,热那亚航海家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在卡斯蒂利亚女王的支持和资助下,向大西洋以西航行,于无意间发现了新大陆。
人们通常以为,中世纪的欧洲人认为地球是平的。这种看法并不正确。中世纪晚期,随着托勒密的《地理学》被从希腊语翻译成拉丁语,古希腊的地球球体说就在欧洲复活,许多受过教育的人和水手已经认识到,地球是圆的,向西航行,应当同向东航行一样,也能够到达亚洲。
而且,当时欧洲的航海技术也有了极大的提高。12世纪初,引进了中国人发明的艉舵,使船的灵活性得到改进。船帆也开始同时使用方形帆和阿拉伯人的三角帆,这样就可以利用来自任何方向的风力抢风行驶。12世纪中期,欧洲人开始在地中海和大西洋上使用中国传来的罗盘和阿拉伯人用来测定纬度的星盘。这些新航海技术的应用,使远洋航行成为可能。
哥伦布于1451年出生于意大利热那亚一个纺织工人家庭,十几岁就当了海员,在地中海和大西洋上长大。他曾在北至冰岛、南至北非西海岸的大西洋海域航行,熟悉大西洋的海洋和海风情况,航海经验十分丰富。他作为热那亚商人采购蔗糖的代理人,还曾在非洲西岸离大加那利群岛不远的圣港岛生活过。在那里,他阅读了大量有关航海的文献,他坚信,借助那里冬季从东北方吹来的季风,可以很容易地抵达亚洲。
在哥伦布陵墓所在的西班牙塞尔维亚大教堂里,有一个“哥伦布图书馆”,那里珍藏着后来成为藏书家的哥伦布的儿子费尔南多留下的一万五千多册书籍和手稿,其中包括哥伦布生前用过的四本书:马可·波罗游记、普林尼的《博物志》、教皇庇护二世的《世界运动史》、皮埃尔·达伊主教的《世界图志》。这几本书都出版于1477至1485年间,是欧洲印刷术刚刚兴起时最早的印刷品,至为珍贵。在这些书页的空白上,哥伦布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批注,共有2565条之多,使用的语言有意大利语、拉丁语和卡斯蒂利亚语等,可见他对这几本书进行过认真、仔细的研究。
马可·波罗游记激起了欧洲人对东方的向往,但对哥伦布而言,更重要的是,当时一些地图的亚洲部分,是参考马可·波罗提供的信息而绘制的。古罗马博物学家老普林尼的著作,则非常详细地记述了当时船只在地中海上的航行路线,以及各港口之间航行所需时间。庇护二世不仅是教皇,还是一位著名的学者,他的《世界运动史》后来改名为《宇宙志》,是一部地理学著作,分为“关于欧洲”和“关于亚洲”两部分。
皮埃尔·达伊主教(1351-1420)曾任巴黎大学训导长,他的著作对哥伦布的影响最大。从哥伦布在他书上所做的批注看,哥伦布对他关于“在西班牙尽头和印度之间只有一片很小的海洋”,“借助顺风只需几天就能渡过这片海洋”的描述十分关注。尽管从“托勒密世界地图”开始,从欧洲向西到达亚洲的距离一直被低估,但达伊主教所计算的距离最短。若按他的计算,日本位于大西洋中间,中国则位于弗罗里达北部。当然,误导哥伦布的不仅仅是达伊主教。佛罗伦萨的著名天文学家托斯加纳里(1397-1482)就认为,从大加那利群岛向西5500公里就能抵达日本,9200公里就能抵达杭州。他还曾把按此绘制的海图寄给哥伦布。哥伦布本人认为,大加那利群岛到日本的距离为4300公里,实际少算了1万5千公里,也就是说,他所估计的距离仅为实际距离的四分之一。如果哥伦布真切地知道他所要航行的实际距离,他还敢跨海冒险航行,还能发现新大陆吗?
众所周知,哥伦布率领三艘帆船向西航行并未能到达亚洲,因为他们途中遇到了未曾预料的阻隔,那就是人们当时尚不知晓的美洲。哥伦布于1492年8月3日起航,于10月12日抵达巴哈马群岛的一座小岛,他将之命名为“圣萨尔瓦多”。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到达的是一个新大陆,而误以为自己到达了“印度”(当时欧洲人对亚洲地理并无清晰的认识,往往用“印度”“中国”指代“亚洲”),因而把当地人称为“印度人”(中文译名为“印第安人”,但在欧洲语言中,则与印度的“印度人”无异)。当人们终于明白,那里是欧、亚、非大陆之外的“第四大陆”时,一位德国地理学家却用曾给哥伦布航海提供过很大支持,后来同样参加了航海活动的佛罗伦萨商人阿美利哥·维斯普西的名字,将这片新大陆命名为“阿美利加”,即美洲。而哥伦布的名字只留给了美洲的一个国家哥伦比亚。
哥伦布进行了四次航行。当他第一次返航后,西班牙王室就将其航海事业作为了国家事业。此后不到半年,就以西班牙贵族的赞助和没收犹太人的财产作为资金,命令他进行以向“印度”进行大规模移民为目的的第二次航海……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是大航海时代最具象征性的一次航海。但真正开启这一时代的,却并不是他,而是葡萄牙人。

哥伦布踏上新大陆,1594,版画
此时,葡萄牙建国已有一个多世纪。它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必然要走向大西洋。13世纪,当卡斯蒂利亚人和加泰罗尼亚人仍在为收复失地而努力时,葡萄牙人已经开始了在大西洋上的远洋探险事业。这一事业的真正创始人,是被称为“航海家”的恩里克王子(1394-1460)。恩里克海上探险的方向不是向西,而首先是沿非洲西岸向南,其目的,是要找到与非洲的黄金产地西苏丹直接进行贸易的航线,同时,也是为了寻找传说中非洲内陆可能存在的祭司王约翰的强大的基督教国家,以便与他建立合作,合围北非的伊斯兰势力。为实现其目的,恩里克在葡萄牙西南部的萨格雷斯建立了探险基地,还在那里建了一座学习航海技术和海图绘制技术的学校。
恩里克的探险事业进展顺利。1418年,葡萄牙人发现了马德拉群岛的圣港岛,并开始对那里进行殖民统治。后来,哥伦布曾在那里工作和生活过。葡萄牙人还试图把马德拉群岛以南的大加那利群岛作为葡萄牙通往非洲的中转岛,但数次进攻均未成功。后来,那里成了西班牙的属地,也成了哥伦布开辟向西航线的真正出发点。1434年,恩里克的远征队突破了当时被认为是世界尽头的博哈多尔角。1445年,又越过了佛得角。1460年,恩里克去世时,葡萄牙开拓的航线已抵达塞拉利昂。
恩里克逝世后,葡萄牙的航海事业一度放缓,但仍在继续。1472年,探险队抵达尼日尔河三角洲。1475年,抵达赤道。而此时,葡萄牙探险的目的,已是要绕过非洲的最南端,进入印度洋,在那里寻找新的贸易市场了。
1487年,由迪亚士率领的船队沿非洲西岸南下,途中遭遇暴风雨,在海上漂流了15天。风暴平息后,他们发现,原本在东边的陆地竟出现在了西边,这说明,他们已经绕过了非洲的最南端。迪亚士因此将非洲最南端的海角命名为“风暴角”。但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将它改名为“好望角”,以示那里是葡萄牙开辟新航线的希望之地。
哥伦布远航成功的消息促使葡萄牙人制定了尽快实现绕过好望角,向东抵达印度的目标。1497年,在达·伽马的率领下,一支船队绕过好望角,穿过阿拉伯海,于1498年5月18日到达印度西南海岸的卡利卡特港。达·伽马一下船便宣称,他前来的目的,是要寻找“基督徒和香料”。他没有找到基督徒,却找到了香料。满载生姜和肉桂的船队返回欧洲后,赚取了数百倍的利润。达·伽马航行的成功,标志着通往印度的贸易将全面展开,从而将给威尼斯和土耳其的地中海贸易造成严重损失。
为建立与印度的永久联系,葡萄牙国王派经验丰富的航海家卡布拉尔再次率船队前往印度。卡布拉尔于1500年3月8日从里斯本出发,他决定不重复达·伽马的航程,而是向西迂回,开辟出一条新的航线。他的船队于4月22日抵达了一片陆地,这正是南美洲的巴西。巴西因此而成为葡萄牙的殖民地。从巴西沿南美大陆南下,借助吹向东方的偏西风,即可到达印度洋。卡布拉尔的这次航行,不仅发现了巴西,而且确定了从葡萄牙到印度航线的大致走向。
大航海时代的另一次标志性航行,是麦哲伦的环球航行。当西班牙航海家巴尔博亚于1513年在巴拿马地峡第一次看到太平洋时,欧洲和东亚之间隔着两个大洋的事实就已为人所知。但要冒险穿越太平洋,还要等待六年后麦哲伦进行的航行。
麦哲伦是一个为西班牙服务的葡萄牙人。1519年,他奉西班牙国王查理一世之命,带着三艘船从西班牙出发向西航行,在南美洲的南端发现并穿越了后来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麦哲伦海峡。一过海峡,发现是一片平坦的海洋,他便将其命名为太平洋。船队穿越太平洋,到达菲律宾群岛,麦哲伦因干涉当地土著人的战争而被杀。幸存的船员在埃尔卡诺的率领下继续航行,穿越印度洋,绕过好望角,于1522年返回西班牙圣卢卡港。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环球航行,历时4年。出发时5条船,280名水手;返回时,仅剩1条船,18名水手。
麦哲伦此行是要找到一条从西方进入亚洲海域的商路,特别是要找到一条通往香料群岛——摩鹿加群岛的航路。但他的航行路线过于艰难,计划并未成功。西班牙人没有放弃这一计划,仍坚持不懈地寻求在太平洋季风海域开辟从墨西哥通往菲律宾群岛和摩鹿加群岛的航线。最后,终于在1565年打通了一条将美洲大陆与亚洲大陆连接起来的漫长的海上航线。从1565年到1815年的250年间,从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到菲律宾马尼拉之间的“马尼拉大帆船”(也称“中国船”)贸易持续不断。通过这条航线,中国的丝绸、陶瓷、漆器以及东南亚的香料被运往美洲和欧洲,新大陆出产的白银也横跨太平洋流入亚洲和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