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奴制的消亡与强化

造成东西欧发展分途的另一重要因素是封建制度的不同特点与表现。西欧的封建制度是一个极度分散的权力体系，领主分享权力，世袭领地，并与其他领主自愿缔结宗主与附庸的契约，但又不失自己事实上的独立。而在东欧，贵族是为皇帝服务的服役贵族，他们只享有采地的用益权，采地不世袭，可收回。东西欧农民的地位也不相同。布罗代尔说，西欧农奴尽管被束缚在土地上，但“在相当程度上”可以说是有土地的。而东欧农奴则完全是村社的共有财产，其农奴制完全是强制性的。15至18世纪，西欧的农奴制大部分在消亡，然而，在东欧，它却以一种无与伦比的强度得到强化。这种趋势相反的发展，进一步加剧了双方之间的差异。

在西欧，尤其是在法国，农奴制已基本消失。在法国大革命前的旧制度下，大约只有不到一百万农奴，而且这些农奴的生存条件已得到显著的改善。农奴制的消失，打破了将农民束缚在一块特定土地上的局面，也使农民摆脱了领主的任意摆布和处置。然而，封建课税依然存在，这也是农民仍附属于领主的一个明显标志。但这些课税也在趋于减轻。因为课税已转为以货币形式交纳。由于课税是额定的，随着物价上涨和货币贬值，纳税负担也相应地减轻。

在中欧，也包括在奥地利王室的领地以及易北河以东的德意志地区，情况有很大不同。那里刚刚经历了三十年战争，贵族们刚刚恢复他们的大庄园。由于货币匮乏、商业凋敝，那里的经济依然是土地经济而非货币经济，地主们不可能以工资方式雇佣农民。因此，农奴制的延续成为一种必然。这就使得德意志地区正日渐瓦解的农奴制又普遍恢复起来。这被称为“农奴制的再版”或“第二次农奴制”。中欧地区的农奴制要到19世纪中叶才最终消失。

在西欧，农奴制在消亡；在中欧，农奴制在延续；而更向东，尤其是在俄罗斯，农奴制在扩展和加剧。16世纪以前的俄罗斯，曾被蒙古鞑靼占领了约250年，欧洲意义上的农奴制几乎不存在。之后，农奴制却成为一种普遍现象。造成这种与欧洲其他地方完全相反发展趋势的，是沙皇所奉行的政策。沙皇在确立专制王权的过程中，采取授予贵族土地，并使土地上的农民成为贵族奴隶的方式，来赢得贵族的臣服和支持。也就是说，沙皇为加强其权力，以牺牲农民来换取贵族的合作。农民沦为了贵族的私有财产，可以任意买卖，成了实际上的奴隶。俄罗斯正是通过强制手段自上而下地建立起了新的农奴制。

18世纪，彼得大帝和叶卡特琳娜二世曾努力向西方学习，以期实现俄罗斯的强国梦。但这种努力并未使俄罗斯农民摆脱农奴制的束缚。为了使俄罗斯现代化，必须使俄罗斯人服从专制政权，因此，也要使农民完全服从于政权。于是，所有俄罗斯农民都被束缚在了土地上，被置于一种完全的农奴制之下。直到19世纪50年代末，俄罗斯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失败后，为解决俄罗斯的兵源问题，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才于1861年废除了农奴制，但农民还必须在59年中向政府缴纳赎身金。

18世纪君主们所强加的改革，使俄罗斯走上了强大之路，但这种改革也激化了俄罗斯的社会矛盾，为后来的革命埋下了火种。事实上，俄罗斯并不希望完全向西方开放。到了19世纪，沙皇就竭尽全力阻止西方传来的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想在俄罗斯的传播。正如西方一位历史学家所说，18世纪时，俄罗斯学习西方，变成了一个专制强国；19世纪时，俄罗斯拒绝走西方的路，变成了一个反动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