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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文明的轨迹
1.7.1 罗马帝国之后出现的新格局

罗马帝国之后出现的新格局

罗马帝国覆亡后,直至公元7世纪,曾是罗马帝国“内海”的地中海沿岸地区,出现了一种全新的格局。帝国的领土被一分为三:东部是拜占庭帝国,南部是伊斯兰世界,西部则陷入一片混乱。

罗马的陷落开启了西方历史上的一个“黑暗时代”,这个时代将延续大约六个世纪。然而,希腊文化仍在希腊化的东部延续,罗马文明也在东部的拜占庭帝国延续。“拜占庭帝国”是后人为区别于罗马帝国而对东罗马帝国的称呼。当时的拜占庭人则自称“罗马人”,帝国的几位皇帝甚至以罗曼(罗马人)作为自己的名字。这是一个伟大的帝国,它曾是罗马帝国的东部行省,较西部更为富庶,人口也更多。它的宗教是基督教(后为东正教),文化是希腊文化,而管理模式是罗马帝国模式,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拜占庭文明。

拜占庭帝国有过辉煌的时期,最辉煌的时期莫过于查士丁尼大帝(527-565年在位)时代。查士丁尼试图收复被日耳曼入侵者征服的土地。他在位期间,从汪达尔人手中夺回了北非,从东哥特人手里夺回了意大利,还在拉文纳建立了他的西都。那是拜占庭帝国最幅员辽阔的时期。查士丁尼所建的索非亚大教堂,将希腊、罗马和波斯的建筑风格融为一体,是拜占庭建筑最著名的代表作。他最为后世称道的贡献,是下令系统整理了罗马法,编纂了著名的《查士丁尼法典》。这部法典对后世影响巨大,它保存了罗马法的理性和公平原则,今天欧洲大部分法律原则,其本源都可追溯到该“法典”所记载的罗马法。

拜占庭帝国对欧洲的一个重要贡献,是在7世纪末、8世纪初,当阿拉伯穆斯林两度围攻君士坦丁堡时,使用所谓“希腊之火”——一种从管筒里射出的爆炸性易燃液体,击败了阿拉伯人的进攻。这一胜利不仅对拜占庭帝国的存续至关重要,而且对维护欧洲基督教世界的存在,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若当时君士坦丁堡陷落,则阿拉伯人很可能经由巴尔干半岛和多瑙河,直插欧洲腹地,那样的话,今日欧洲会是谁家的天下,是难以预料的。

查士丁尼皇帝和廷臣,公元547年,马赛克镶嵌画,意大利圣威塔尔教堂藏

尽管后来拜占庭帝国丢失了大部分国土,面积最小时仅剩首都及周围很小的一块地方,但在相当长时间里,帝国统治着整个巴尔干半岛和小亚细亚。君士坦丁堡所处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并筑有坚固的城墙,从海陆两路进攻都不易攻下,因而拜占庭帝国得以在一千多年中保持独立,其帝祚之长,史上无有其匹。

罗马帝国崩溃后兴起的又一文明是阿拉伯伊斯兰文明。穆罕默德依靠伊斯兰教的力量,将纷争频繁的阿拉伯各部落统一成一支强大的力量。穆罕默德死后,“哈里发”继位,在他们的领导下,阿拉伯人开始向外扩张。在不到一个半世纪里,小亚细亚、波斯,整个罗马化的北非、西班牙,都在伊斯兰“圣战”的打击之下陷落,这些地区最古老的城市、最富庶的粮仓,以及基督教的圣地,都落入阿拉伯人之手。

实际上,阿拉伯人的对外攻取,并非来自阿拉伯半岛阿拉伯人的大规模远征。往往是一批阿拉伯伊斯兰信徒攻占一地后,便在那里号召皈依,并招募军队,以向下一地区发起圣战。因此,称为穆斯林扩张更为确切。只是因为《古兰经》使用的阿拉伯语是被攻陷国家和地区必须使用的语言,于是,说阿拉伯语的伊斯兰教徒便被统称为“阿拉伯人”。

来自南方的入侵与来自北方的不同。北方蛮族也有自己的宗教,但那是弱势宗教,他们固然摧毁了罗马帝国,但他们唯一的想法是自己也成为罗马人,而且很快接受了罗马的强势宗教基督教。而阿拉伯人的伊斯兰教,本身就是强势宗教,他们不想成为罗马人,也决不接受基督教,因而与基督教世界始终处于一种难以调和的对立状态。

尽管由于拜占庭帝国的抵抗,地中海没有成为“伊斯兰之湖”,但也出现了一种与古罗马时完全不同,而且延续至今的新的地理划分:地中海从罗马帝国的内湖变成了一道边界,西亚和北非成了伊斯兰世界的一部分,而北部则仍是基督教的欧洲。在西部的比利牛斯山地区,阿拉伯人曾在很长时间里都是西班牙的主人。

埃德加·莫兰对此有这样的论述:“阿拉伯的征服,在使东方和北非伊斯兰化的同时,也在数个世纪中,将基督教局限、封闭在了欧洲。可以这么说,最初,是伊斯兰教在封闭基督教的同时,造就了欧洲;继而,欧洲又在反对伊斯兰,并在普瓦拉埃将其驱退的同时,造就了自我。”他还说:“地中海这片在古代世界数千年中相互沟通的海洋,却在一个关键时刻变成了一道‘水的屏障’,从而使欧洲向其广袤的大陆内倾,地中海的这一断裂,在当时起了窒息欧洲经济的灾难性作用,然而,从长期看,却使欧洲的西北部苏醒过来,并使欧洲大陆加入了贸易与交换的行列。”

在欧洲与穆斯林入侵的斗争中,最为欧洲人,尤其是法国人津津乐道的,是公元732年的法兰克墨洛温王朝宫相“铁锤”查理·马特在法国南部普瓦提埃击退阿拉伯入侵者一役。那里的确是伊斯兰军队进入欧洲最远的地方。但对此战的意义却颇有争议。双方在此处发生了战斗,最终伊斯兰军撤离,法兰克人取胜,这毋庸置疑。但公允而论,正如伊斯兰史专家伯纳德·刘易斯所说:“普瓦提埃战役的法兰克胜利者,遇到的只是为数不多远离故土数千英里、在遥远异邦作战的入侵者……是阿拉伯军队征服君士坦丁堡的失败,而不是小股阿拉伯袭击者在普瓦提埃的失败,使得东方和西方的基督教国家幸存下来。”

然而,正是在这次战役中,第一次出现了“欧洲人”这一称呼。此战三十年后,西班牙人小伊索多尔著书叙述这场战斗时,两次提到了“欧洲人”。因为,当时查理·马特所率领的,是一个由法兰克人、凯尔特人、伊比利亚人、萨克逊人等组成的联盟,为简明起见,小伊索多尔将他们统称作了“欧洲人”。欧洲人这一称呼出现在保卫欧洲的第一场战役中,似乎不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