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因何衰亡

关于罗马帝国衰亡的原因，千百年来，聚讼纷纭。帝国的衰落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是持续了数百年，西罗马帝国灭亡后，东罗马帝国还存在了上千年。日耳曼人虽然成了西部帝国的主人，却称王而不称帝，并且请求东罗马帝国予以承认，在表面上臣服于东部皇帝。因此，当时罗马更换主人，并非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一两百年事态发展的一个延续罢了。可以肯定的是，事态发展至这一步，绝非某个单一原因可以解释，而必然是多种因素综合起作用的结果。

最常提及的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蛮族”入侵，一是基督教的兴起。无论是伏尔泰的《论风俗》，还是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都这样认为。蛮族入侵无疑促成了罗马帝国的瓦解，但如果罗马帝国仍像其早期那样强大，恐怕蛮族根本入侵不了；即使允其入境，也毁灭不了帝国。基督教的兴起的确改变了罗马人的精神面貌和心态，但从根本上说，那是因为帝国自身的精神文化已全然失去了生命力和吸引力。正如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所说，基督教的兴起是帝国衰亡的结果，而非原因。

人口下降是一个重要原因。“罗马和平”时期人口为7000万，帝国后期只有5000万。公元2世纪后期至3世纪中期，瘟疫数次肆虐，造成罗马帝国人口锐减。长年不断的战争和内乱使人口进一步减少。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希腊时代就已存在的对生活的恐惧和对人口过剩的担忧。柏拉图在其《理想国》中将城邦理想的人口数确定为5040人（1至7相乘之积）。当时流行一种残忍的做法——弃婴，根据法律，父母有权将新生儿丢进垃圾堆。被弃婴儿大多为女婴，因为只有男婴才能使当时最被看重的祖先崇拜得以延续。这种做法在希腊时代传至埃及，其后也在罗马流行。弃婴，不仅是贫穷使然，更多是出于家长的自私。生活在罗马时期的历史学家波利比乌斯写道：“我们缺少男人，因为缺少孩子……人们太喜欢金钱和享受，而不喜劳作……如果结婚，人们希望孩子不要超过一两个，以便能够在奢侈的生活中把它们养大，并能给他们留下一笔遗产。”一旦经济状况恶化，自然更不愿扩大家庭规模。由此造成的恶果，一是农业劳动力的骤减，二是赋税均摊份额上升，三是军队越来越难找到兵源，因而不得不招募进入帝国内的日耳曼人，致使罗马军队蛮族化。

罗马帝国的垮塌，当然有社会、经济方面的深层原因。帝国后期，奴隶制走向衰败，而富有贵族的大庄园应运而生。庄园里的劳动者，不仅有奴隶、佃农，还有在城里生活不下去的工匠和无法继续维持下去的独立小农，他们为了生活，前来寻求大庄园主的庇护。戴克里先统治时期，国家为确保物资供应和赋税征收，推行职业世袭制，强迫工人、手工业者和农民子承父业，农民因此成为被束缚在农田里的隶农。这些大庄园筑有防御工事，组织私人武装，事实上成为一种经济——政治实体，也成了帝国政府无法制约的权力中心。帝国的重心，已不再是城市，而转向了乡村。不久后，这些大庄园将变为封建领地，隶农则将变成农奴。这说明，新的生产方式的萌芽已经在奴隶制生产方式内部出现，罗马的奴隶制生产方式已经过时。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罗马帝国的统治是腐朽的、残酷的，因此，必然不可能继续存在下去。古罗马人将竞技场上的格斗视为“游戏”。无疑，历史上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方都出现过残忍的、公开的暴行。然而，只有在古罗马，才有计划、大规模地去组织这种血腥的格斗“游戏”。“游戏”分为角斗士相斗、人兽搏斗和战车赛跑。罗马的赛车竞技场长600米，宽200米，可容纳35万名观众，可见场面之大。后来，在迫害基督徒的过程中，竟然想出让基督徒去格斗，以摧毁他们的信仰和意志的办法。但基督徒在竞技场上宁愿被猛兽撕咬而死却拒绝自卫，使格斗的期望化为泡影。公元2世纪时，罗马帝国人口约6000万人，以此为基数，基督教殉难者比例不算高。但角斗士死亡人数却是惊人的。公元109年一年中，仅罗马城就举行了117天的角斗表演，共死角斗士一万名。这可以说是屠杀。在此情况下，还有谁去保卫帝国呢？当进攻帝国的和保卫帝国的都是蛮族时，西罗马帝国只能退出历史舞台，中世纪也就揭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