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现主义的成熟阶段——青骑士社

表现主义的第二个社团是1911年在慕尼黑成立的青骑士社（Der Blaue Reiter）。与桥社比起来，它在时间上稍晚，但是在艺术史上的意义却要比桥社大的多。就在桥社于德累斯顿和柏林活动的同时，青骑士社也在瓦西里·康定斯基的影响下开始在慕尼黑酝酿了。

青骑士的诞生地慕尼黑，从1890年开始就已经是欧洲最活跃的艺术探索中心之一，它吸引了世界各地思想活跃和勇于探索的年轻艺术家。1892年慕尼黑分离派的艺术家首先与学院派划清界线，1901年康定斯基成立了一个新的艺术家团体“同志会”（Phalanx），并开设了他的第一个学校。1908年1月，在康定斯基的领导下，埃尔布斯洛、亚夫伦斯基、卡诺尔特、库宾、加伯利埃尔·门特尔、玛里阿纳·使沃夫金、施纳贝尔和维滕斯泰因发动了一场反对慕尼黑分离派的革命，建立了新艺术家协会（NKV,Kunstler Vereinigung）。这个协会于1909年12月到1910年1月这段时间内，在坦海泽尔画廊举办了首届画展。之后，另外又有一些画家加入该派，他们是贝希特耶夫、埃尔玛·博塞、柯冈、萨沙洛夫（1909）、吉里厄·勒·福康尼（1910）、弗朗兹·马克、奥托·菲舍尔（1911）和莫吉洛斯基（1912）。此外，被邀请参展的还有毕加索、布拉克、德兰、鲁奥、弗拉芒克和凡·东根。当时，新艺术家协会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在当时并未确定纲领，目的只是“将所有革命的和激进的分子吸引到自己的团队中来”。所以这个团队邀请那么多他们感觉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外国艺术家来参加展览也在情理之中了。为了显示新艺术家协会的重要性和多样性，康定斯基和马尔克在1911年开始筹备出版一本包括美学和多幅插图的文集《青骑士》，然而，未等到该书出版，慕尼黑新艺术家协会个体成员参差不齐的智力和艺术能力所造成的紧张现象很快就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1911年康定斯基等艺术家由于意见上的分歧而退出慕尼黑“新艺术家协会”，另行组织新的艺术团体，这就是著名的青骑士社。青骑士社的成立标志着德国艺术进入了一个把表现主义推向成熟的新阶段。

从新艺术家协会退出的青骑士艺术家，于1911年12月8日在坦海泽尔画廊举办了这个新团体的首届画展，展览的名字就是“青骑士”。“青骑士”一词即源出于康定斯基和马尔克编撰的那本《青骑士》文集。康定斯基本人对这个名称的解释是：“弗朗茨·马尔克喜欢马，而我喜欢骑士，我们俩都喜爱蓝色，名称由来就这么简单。”当时参加展览的有亨利·卢梭、德劳内、爱泼斯坦、卡莱尔、麦克、布洛兹、施贝尔格、大卫、夫拉迪米尔·布尔尤克、布洛埃·尼埃斯特莱、加伯利埃尔·门特、康定斯基、马克和康彭东克的共43件作品。紧接着第一届展览，在1912年他们举办了青骑士的第二届也是最后一届展览。展出场所是艺术与书籍商人汉斯·戈尔茨在慕尼黑的画廊，展出的是清一色的版画作品。参加展览的有布拉克、德兰、毕加索和弗拉芒克，桥社成员，汉斯·阿尔普、克利、库宾、诺尔德、马列维奇，以及第一届展览的全部参展画家。

经过一番努力，上面提到的《青骑士》年鉴终于在1912年5月初版了，它刊登了分别由康定斯基、马尔克、马克、勋伯格、戴维·布尔留克、罗格·阿拉德和其他人撰写的有关视觉艺术、音乐和戏剧的文章，还有康定斯基的舞台作品《黄色的声音》，勋伯格、贝尔和韦伯恩创作的音乐作品，社团成员的绘画、原始部落艺术、远东和埃及艺术，民间艺术，中世纪木刻和雕塑，儿童画等。年鉴的目标是“这个出版物将会把各种努力聚合在一起，这些努力使它们自己在所有的艺术领域里都那么强烈地引人注目。而这些努力的基本目标是减少艺术表现中现存的各种限制”。然而，在某种程度上这部年鉴也标志着青骑士这个艺术家联合体的终结。

青骑士既不是一个运动，也不是一个学派，更没有明确的纲领，只是一个由众多艺术家组成的团体，他们在决意探索新的表现形式上有着共同的志向。这些成员来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这也是20世纪现代艺术流派、团体或运动的一个典型特征。正是由于这么多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艺术家，使得青骑士社的思想和观念十分开放和宽容，充满活力。

要了解青骑士社的美学纲领和艺术主张，一定要了解那位青骑士社的灵魂人物、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康定斯基。瓦西里·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1866—1944）生长在俄国，长期活跃在德国。康定斯基早期在莫斯科大学学习法律和政治经济学，由于学业优秀而受到爱沙尼亚的多尔巴特大学教授的聘请，但他更大的兴趣却是绘画、音乐和民间艺术，于是在三十岁的时候他辞掉了法律教授这个令人羡慕的职位，毅然走上了绘画艺术道路。最初他来到慕尼黑安东·兹贝画室学习绘画，1900年，进入慕尼黑皇家美术学院学习，不久即开始了艺术创作的生涯。

《马上的恋人》画布 油彩55cm×50.5cm 1907年 康定斯基

康定斯基早期的绘画，历经印象主义和新艺术运动的装饰等各个阶段，但都是以对色彩的感受为特征，以叙事的童话为特点。在对印象主义进行了探索之后，康定斯基开始研究新印象主义的图案和色彩，而后又在更加自由奔放的野兽主义里涉猎了一番。1910年他画了一幅粗野、激荡，色彩和线条形状相互穿插的水彩画，被认为是艺术史上的第一幅抽象主义作品。有关他的作为抽象主义代表人物的问题我们在其他章节进行了详细的论述，在这里我们只谈他对于表现主义的贡献。

《即兴第三号》画布 油彩94cm×130cm 1909年 康定斯基

1912年，康定斯基出版了《艺术中的精神》一书，他认为艺术必须关心的应该是精神方面的问题而不是物质方面的问题。首先，他宣布了艺术家的“自我表现”就是创作的目的，他认为：“甚至在对自然界现象的艺术模仿中也看不见目的的艺术家，才是愿意而且应该表现自己内心世界的创造者。”康定斯基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心灵表现、而非物质的范围之内。另外，虽然康定斯基在科学及法律领域曾经有过很高的造诣，但他还是被通神学（theosophy）、降神术(spiritism)和玄奥(occult)所吸引。这种神秘主义，这种内在创作力量的感觉，是一种精神产品而不是外部景象或手工技巧的产品，它能使人得出一种完全没有主题的艺术，除非用色彩、线条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来形成这一主题。康定斯基在《艺术中的精神》里写道：“色彩和形式的和谐，从严格意义上说必须以触及人类灵魂的原则为唯一基础。”在这种神秘主义的影响下，康定斯基更加强烈的意识到，艺术最终的目的是要用色彩和形式去表达人的精神，反应灵魂的本质，而不仅仅是客观描绘。

康定斯基的后期，受俄国至上主义和构成主义的影响，艺术风格有了变化，他试图把抒情的“热”与几何的“冷”结合起来，在几何性的结构与造型中，配以明亮和柔和的色彩。但这并不是说，康定斯基在1921年之后抛弃了他早期风格的表现主义基础，他那通神论的思想仍然存在着。即使在几何形体最僵硬的时期，他的绘画在结构上也是富有动势的，三角形、圆形和线条以及不稳定的斜线，忽隐忽现地互相闪现。《黄—红—蓝》是画家1925年创作的一幅作品，在这幅作品中，特定的主题和视觉的联想都消失了，画面上只剩下抽象的点、线、面等形式。这幅作品和他早期的抽象绘画比起来更多了几何抽象的成分，但是，他的色彩和线条仍颇具艺术表现力，虽然一些线条和色彩以几何块面的形式出现，但并没有精心雕琢的痕迹，给人的感觉还是一种随心所欲、即兴的、无目的的、无意识的、自由的涂抹。康定斯基的创作意图仍然是要通过色彩、空间和运动，驱除可见的物象，来表明一种精神上的反应和决断。

《有火车的风景》画布 油彩50.8cm×64.8cm 1909年 康定斯基

《乡村教堂》纸板 油彩33cm×45cm 1908年 康定斯基

《阿克斗卡，秋》卡纸 油彩 23.7cm×32.7cm 1901年 康定斯基

马尔克，1913-1914

青骑士社的另一个重要人物是弗朗茨·马尔克（Franz Marc，1880—1916），他在精神上最接近德国浪漫主义和抒情主义传统，他的绘画风格是在印象主义色彩的基础上结合立体主义和野兽主义的因素形成的。马尔克于1900年进入慕尼黑学院学习美术，1903年访问巴黎和布列塔尼，受到印象主义和凡高绘画的强烈震撼，正是在凡高那里，马尔克为自己根深蒂固的忧郁和痛苦的灵魂寻求到了答案。大约在1907年左右，马尔克在动物的形式，特别是马和鹿的形式中，找到了他自身和他画中所表现的周围世界之间的内在和谐。在与康定斯基结识以后，他在1910年加入了慕尼黑新艺术家协会。第二年，这个协会发生分裂，马尔克站到了青骑士一边，并在1911年参加首届青骑士画展。在马尔克的早期作品中，占很大比重的是带有鲜艳色彩和起伏多变曲线的动物画，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新艺术运动风格的影响。《青马》是这种风格的杰作，三匹蓝色的马从红、绿、蓝、黄色的风景中雕塑般地凸现出来，画家运用极为特写的视点，马的身体填满了绝大部分画面，红色山丘的曲线与马的轮廓线形成和谐的重复。这个画面在构图和色彩运用上都充满着象征性，并通过这种象征性来探讨人与自然、人与世界的精神关系。马尔克的色彩从来不以和谐为出发点，强烈而富于光感的蓝色、红色、绿色、紫色和黄色，在结构和空间都统一的平面上闪过，创造出一种令人目眩的幻觉效果。《战斗的形》是他后期的一幅全抽象作品，这时的他表现出一种含蓄，画面上黑色与红色的色块之间、光明与黑暗之间进行着激烈的对抗，表现两种对立的力量在无穷尽的“交战”中产生的狂暴的力。这使得马尔克在青骑士画家中最典型地体现了德国表现主义的特征。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马尔克继续循着这条路往下发展，他将达到一个多么辉煌的高度，可是无情的战争却夺去了他的生命。1916年，马尔克在凡尔登战役中阵亡，年仅36岁。

《青马》画布 油彩103.5cm×180cm 1911年 马尔克

《狐狸》画布 油彩87cm×64cm 1913年 马尔克

《动物的命运》画布 油彩194.3cm×261.6cm 1913年 马尔克

《黄牛》画布 油彩145cm×190.2cm 1911年 马尔克

参加青骑士的奥古斯都·马克（August Macke，1887—1914）与马尔克是挚友，然而令人心痛的是，就在1914年，他参军入伍的第一年，也同马尔克一样丧命于第一次世界大战。马克在1910年与马尔克结识，参与慕尼黑新艺术家协会和青骑士的活动。马克像马尔克一样，都受到康定斯基、德劳内和未来主义的影响，大概更直接地是受到高更和马蒂斯色彩概念的影响，他很重视寻求三度空间中色彩的力量，表现色彩的和谐与音乐性。虽然他与表现主义社团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是贡布里希却并不把他当成真正的表现主义艺术家，这大概和马克的艺术追求与短暂的艺术生涯有关系。

《林中少女》画布 油彩119cm×159cm 1914年 马克

《大动物园》画布 油彩130cm×230.5cm 1912年 马克

《有母牛和骆驼的风景》布 油彩 47x54cm 1914年 奥古斯特·马克

《着绿色上装的妇女》布 油彩 44x43cm 1913年 奥古斯特·马克

《少女与玫瑰》纸板 油彩101cm×75cm 1909年 亚夫伦斯基

亚夫伦斯基（Alexej Vawlensky，1864—1941）是由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传统步入表现主义风格的画家。在慕尼黑与康定斯基结识并一起创建了慕尼黑新艺术家协会，但在协会发生分裂时，他站到了康定斯基的对立面，因此，他并不是青骑士社的正式成员，也没有参加他们的展览。不过，亚夫伦斯基在青骑士社当中却是个有影响的人物，在新艺术协会解体之后他仍与康定斯基保持了几年密切的关系。一战之后，他与康定斯基联合另外两名艺术家克利和费宁格一起成立了“四蓝者”。亚夫伦斯基的绘画，在德国表现主义绘画中形成一种奇异的、在形式上独立的现象。他经历了从色彩主义到包豪斯的几何性，再到抽象表现主义的过程，这简直可以被看作是当代艺术发展的一个梗概。但是，从一开始到结束，亚夫伦斯基始终保持着一种内心幻想的强烈观念，也就是康定斯基视为表现主义之精髓的内在精神力量。

《蕾丝的肖像》卡纸 油彩90cm×54cm 1909年 亚夫伦斯基

另外，保罗·克利（Paul Klee，1879—1940）作为一个抽象主义艺术的大师，也曾参加青骑士社的活动，他同时还涉猎了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他是现代艺术史上风格最为多样、最难以理解的才华横溢的人物之一。在他看来绘画的目的并不在于单纯的表现现实，而在于创造，他说“艺术并不描绘可见的东西，而是把不可见的东西创造出来。”因此他的艺术具有一种梦境和潜意识的愿望，画风单纯且有稚拙味和幽默感。

德国表现主义除了在德累斯顿和慕尼黑活跃以外，柏林的《狂飚》杂志社和同名画廊也是一个重要的据点。《狂飚》杂志是由著名的作家、批评家、音乐家赫尔瓦特·瓦尔登（Herwarth Walden）在柏林创办。最初，《狂飚》只是一本文学杂志，但很快它也涉及美术领域，成为表现主义的一个重要宣传阵地。该杂志刊登的评论文章是由马尔克、康定斯基、德劳内、莱热撰稿的，意大利未来主义的宣言也在《狂飚》上发表过。1912年3月，狂飚画廊开幕。这个画廊每月举行一次展览。由于瓦尔登把与印象主义相反的东西都称之为表现主义，所以这个画廊不仅展出桥社和青骑士社画家的作品，还展出欧洲各国新派的绘画和雕刻。在1910——1914年间，柏林成为重要的文化艺术中心，是表现主义运动活跃的地方，领导这个运动的就是瓦尔登。一战以后，《狂飚》的影响逐渐消失，1928年，《狂飚》杂志停刊。

《到达终点的赛跑者》纸 水彩30cm×23cm 1921年 克利

柯柯希卡，1950

在参加狂飚活动的画家中，有一位奥地利的画家得单独讲一讲。这就是表现主义画家柯柯希卡（Oskar Kokoschka，1886—1980），他以早熟的才华、敏锐的感觉和强烈的色彩吸引着世人的注意。作于1914年的《风的新娘》，是他表现主义绘画的代表性作品，灰白色的阔大笔触构造了一个云团，云团中是一对相恋的情侣，是作者对以往他与情人热恋生活的回忆，这种带有病态特征的色彩所显示的浪漫情愫构成了典型的柯柯希卡风格。柯柯希卡特别善于剖析对象的心理、性格和情绪，他的笔触、线条、色彩的节奏是断断续续和不连贯的，以此表达他在肉体与精神上所遭受的双重打击。他强调作画要“依靠内在的源泉”，要创造不同于客观物象的“新形象”，这是典型的表现主义艺术追求。艺术史家们称他是“表现主义的鬼才”，说他在基希纳之后在德国“掀起了表现主义的第二阵旋风”，的确如此。

《阿道夫洛斯肖像》画布 油彩73.7cm×92.7cm 1909年 柯柯希卡

《风的新娘》画布 油彩181cm×221cm 1914年 柯柯希卡

《汉斯和艾丽卡》画布 油彩76.5cm×136.2cm 1909年 柯柯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