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桥社的伟大友谊

“我们相信事物是发展的，我们相信新的一代，不管他们是进行创作还是观赏者，我们是创造未来的青年，我们号召所有的青年团结起来，共同向顽固的旧势力争取活动和生存的自由。所有那些把驱使他们创作的东西，直接无伪地表现出来的人，都是我们的同伴。”这是桥社在1906年发表的纲领性宣言。1905年桥社就已经成立，它是一个由四名学建筑的学生构成的著名艺术家团体。这四个人分别是恩斯特·路德维希·基希纳（Ernst Ludwig Kirchner）、弗里茨·布莱尔（Fritz Bleyl）、埃里希·黑克尔（Erich Heckel）和卡尔·施密特——罗特卢夫（Karl Schmidt-Rottluff）。当时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25岁，最小的不满22岁。这些年轻的德累斯顿美术学院建筑系的学生都立志当画家，他们在一起画画，开始事先并没有约定什么纲领，只是为了求得在艺术上有所发展，也是为了表示一种把欧洲画坛的革新力量联系起来的信心。“桥社”一词取自尼采的著作，是由施密特——罗特卢夫提议以它作为结社的名称的，它含有联结一切革命的和活跃的成分通向未来的意思。

《熟睡的佩希施泰因》布 油彩 100x74cm 1910年 埃里希·黑克尔

《圣彼德的塔》画布 油彩84cm×76cm 1912年 罗特卢夫

《丹加斯特的住宅区》画布 油彩86.4cm×95cm 1910年 罗特卢夫

其实他们四人在绘画方面并不曾有过值得一提的训练和经验，因此，他们开始的所作所为还算不上艺术发展过程的一部分，但这些年轻人的意志力和自信心却为他们提供了动力，注定会成为桥社形成的契机。他们四个人当时在建筑学院的老师，曾经对徒手素描画的教学进行过彻底的改革的城市规划师弗里茨·舒马赫（Fritz Schumacher），写过一些关于他们的回忆文字，这也许能很好的说明他们四个人为何能够走上表现主义的道路：“每一位建筑学教师都承认：在他的学生中间，要论性格不安分守己，爱寻根究底的人，桥社的几个成员谁也落不下。首先，这种性格在基希纳身上带着一点沉默木呐的苦涩味道，而对于黑克尔，则更多地表现为一种持久不衰的热情。……当我逐步成功地指导这几个不安分守己的小子走上纯自然主义绘画技法的路子时，我是非常高兴的。然而好景不长，这一趋势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就突然停顿下来。我还记得第一次发生的事情：当时黑克尔已在开始画一株植物了，他使用的是一种概括的黑白木刻的方法，他不耐烦观察叶子的交叠和动态，反而在纸上画下一些与对象的整个外形约略相似的东西。在我批评这幅素描画得漫不经心时，他以他有权力对绘画加以风格化的处理为借口进行狡辩。我指出一个人在搬弄风格花样之前必须能够正确地画素描。我还谈到尼科尔森和其它画家的素描 ：他们都是用一种与此相仿的黑白招贴画式的风格作画的。为了说明这类绘画是以对造型的精确研究为基础的，有时我也用这种风格作画。但我并没有说服他，他说就他而言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抓住全部的表现。”(4)舒马赫在基希纳和黑克尔身上观察到的那种不安分守己、爱寻根究底的性格是由这些年轻人对现状不满造成的。作为画家他们可以走一条比建筑师更主观的路线，他们把狂热的献身精神带到绘画事业中去，而且听不得别人说三道四。他们的目标是艺术的本质，他们把在该校任教的蒙克作为该团体的精神领袖，对传统艺术大加抨击。

桥社艺术家们有着共同的美学追求和大致相近的艺术风格。一般说来，他们的作品基本上是青年风格与哥特式风格的综合，在色彩上受到法国野兽派的影响，喜欢采用激昂、粗犷的艺术语言。但是，他们在发展过程中，也各有独特的个性。基希纳对生活有敏锐的感受，黑克尔的风格是抒情的，施密特·罗特卢夫的构图大胆而有力。他们热衷于当时激进的青年风格，同时又在装饰性的风格中看到了中世纪艺术的表现力，所以，他们就有意无意地追求再现中世纪匠师行会的气氛，仿照中世纪行会的形式组织了自己的画会。虽然他们曾尝试过多种艺术形式，但是最能形成他们风格并澄清他们方向的，大概还是他们对于木刻各种特点的精心研究。在他们手中，木刻的直接、棱角分明成了独立的表达方式，而不再是绘画的代替品，木刻版画在桥社艺术家的作品中达到了巅峰。1906年，当时担任建筑师的黑克尔说服了一位制造商，为桥社提供展室举办展览，这是历史上桥社的第一次展览，它标志着二十世纪德国表现主义的问世。但是由于当时没有印刷目录，基本上没什么人注意，留下来的资料也很少。后来随着社团的逐步发展，他们经常以明信片、广告画和目录等形式印刷画家的版画作品赠送给会员和支持社团的人，并定期举办展览，以扩大桥社的影响力。

为了达到桥社在纲领中宣布的“将有此共同目标的人联结在一起”，他们不可能局限于创始的四个成员。他们邀请年纪比他们大很多的诺尔德加入此团体，另外，参加桥社的还有马克斯·佩希施坦和瑞士人库诺·阿密埃、芬兰人阿克塞尔·加莱恩——卡莱拉，1910年，新分离派的成员奥托·缪勒也成了桥社的成员。

《柏林街景》画布 油彩121cm×95cm 1910年 基希纳

1911年，基希纳和佩希斯坦主办了一所现代艺术学校，这所现代艺术学校并没有取得成功，同时引起了桥社画家与柏林分离派的激烈论战，最终导致了桥社和新分离派的分裂，1913年，桥社内部之间发生尖锐分歧，桥社作为一个团体宣告解体。但无论如何，桥社在此之前已经达成了他们的目标：创造新的德国艺术，随后他们个别的强烈性格使得他们得以独自发展不同的方向。桥社作为一个团体存在的时间虽不长，但它对德国艺术的发展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基希纳是桥社成员当中最重要、最有天分，也是最大胆的，同时也最坚持实验性的发展。在他的一生中，他从没有停止过对可能性的开发，表现主义和他热情的天性很配合，他的天性驱动他将自己的生活与艺术用来冒险。基希纳有着相当吸引人的外貌：高挑修长的身材，深色茂密的头发，细致的脸孔上有高挺的鼻子和丰满的嘴唇，他灿烂的笑容令人着迷。但他的性格却令朋友们感到不安。他是一个很投入、很热情、很激动的人，他多疑、易怒，而且不会忘记与别人之间的小过节。基希纳的过度敏感和他对艺术永不满足的热情是一体的，他的热情甚至变成一种占有欲，让他无法片刻停下来，无论他在哪里，他手中的铅笔从不静止。

《市场与红塔》画布 油彩120cm×91cm 1915年 基希纳

基希纳在1904年前后的作品中有较强的新印象主义的点彩派倾向，但是后来受到蒙克和波利尼西亚及黑人艺术的影响，他逐渐超越了早期的绘画风格，转而通过大片平涂去达到形和色的简练。他和朋友们继续探索，使得这种画法在1907至1909年间变得更为系统全面。他们寻求的是和音乐厅、妓院、马戏团的直接表现气息相应的造型风格，而基希纳特别衷情于竞技者身体所积聚的力量、动物的自由自在和女裸体的肉感。1911年，他和朋友一起搬迁到柏林，这是德意志帝国唯一的都会。大都会里令人屏息的速度感和动态激发了基希纳的艺术敏感度，激发出不同凡响的潜力而发展出新的绘画方式。他将新兴的立体派的那种集中空间表面和以带角的形状予以表现的手法运用到自己的油画当中，但他并不是完全遵循布拉克和毕加索的表达法，他更关心的是要表现人及其强大生命力的即刻存在，同时，试图给予画中人更深的含意。这个时期他的作品主要有《撑着日本伞的女孩》、《柏林街景》和《市场与红塔》等。此刻的基希纳正处于创作的巅峰，他敏锐而警觉的吸收着各种知识，对于轻微的抖动他都如地震般敏感。战争的爆发让他的这种内在的紧张更为明显，战争摧毁了他熟悉的世界，他的精力被耗尽了。神经脆弱而且内向的基希纳两次到瑞士的一个疗养院休养。此时，他在瑞士山区以宁静的心情画了不少阿尔卑斯山景。这时的基希纳将近四十岁，他年轻时的欲望、对原始真实世界的梦想、对力量的追求都在此时意外的得到实现。他画的不是阿尔卑斯山的风景，而是他对自然力量的感受。1931年，年过半百的基希纳被选为柏林普鲁士美术学院院士，却在1933年被纳粹势力取消了院士资格。1937年，他的639件作品被撤出德国各博物馆，并被法西斯政权没收。1938年，基希纳在这种长期遭到围攻和病痛折磨的情况下，自杀身亡，结束了他的绘画生涯。

黑克尔是一位比较克制的表现主义者，他不追求爆发式的感情，而始终保持一种冷静的表现主义风格。黑克尔对友谊和艺术性整合怀有一种几近神秘主义的理想，他不但是维系桥社团体的和事佬，也是实际组织团体事务的人。他早期的作品一般为风格画与风景画，抒情而稳健，不像他的同伴那样充满激情。1910年以后，他转而关注悲剧性的主题，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令他同情，如离群索居的孤独者、病人、小丑等都成为他描绘的对象。在人物画上，他总是以牺牲形的准确性来表现情绪和意念。1912年创作的《桌边的两个男人》，人物处在一种戏剧性的关系中，痛苦的表情反映出复杂的内心活动，倾泻的房间空间也表达出一种无声的悲哀。黑克尔的作品通常都含有悲怆的气氛，如《疲劳》、《疯人院》等，即使是他画的有诗意的风景画，也同样含有忧郁的情调。

奥托·缪勒是最后一个被吸收进桥社的画家。缪勒是石版画学徒出身，在他加入桥社以前，曾经注意学习古埃及艺术的表现手法。他的绘画风格始终没有激烈的变化，他关注的多是有人物的风景，或描绘少女在森林的池塘中沐浴，或刻画乡村吉普赛人富于诗意的、梦境的田园景色。他的色彩雅致、含蓄而忧伤，并不像其他画家那样激烈和粗犷，作品中最有表现力的是他的线条。

《马戏团女演员》画布 油彩100cm×76cm 1910年 基希纳

《裸女》画布 油彩75.5cm×100cm 1910年 基希纳

《德瑞斯顿》画布 油彩150.5cm×200.4cm 1908年 基希纳

《戴帽子的裸女》画布 油彩76cm×70cm 1911年 基希纳

佩希斯坦最初是在德累斯顿装饰艺术学院学习。1906年，他与黑克尔、基希纳结识，成为桥社的一员。1910年，他参加了柏林的新分离派，当桥社后来与新分离派决裂时，他因为不愿意追随而被桥社除名。非洲和南太平洋的雕塑品、野兽派马蒂斯和登根的画，在佩希斯坦画风的形成过程中起过相当大的作用。他排斥西方传统艺术的严整和典雅，而追求原始、粗犷的效果。他的色彩趋于浓重，时常是粗放的，成功的表现出了力量的感觉。《印第安人和妇女》是他早期的代表性作品，这一作品以异乡的主题和人物造型及野兽派的色彩非常精采地表现了他绘画的戏剧性。

《河中的风景》画布 油彩53cm×38cm 1907年 佩希斯坦

为桥社取名字的人是施密特——罗特卢夫，同时他也是桥社最年轻的画家。他曾画过一幅身穿高翻领绿色棉毛衫的自画像，那是一幅傲慢的表现主义者少年得意的自画像，他用一种特殊绘画的夸张效果如实地表现了桥社艺术家的性格特征，尤其是他罗特卢夫本人的个性。他是一位大胆的色彩画家，经常不和谐的将鲜明的色彩并置在画面上，给人以强有力的节奏感，在桥社中代表了一种粗野的表现主义风格。1911年以后，他受黑人艺术的影响，将几何形的块状结构运用到他的油画和版画中。此后他的绘画基本上是这种以块状结构为主的画法，如他在1921年绘制的《森林》，主题减弱到最低限度，已经接近抽象的绘画。

另外德国表现主义的主要贡献之一，就是它使版画艺术复兴，并成为一种主要的艺术形式，这也是表现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桥社的主要成员也像蒙克一样大都搞版画创作，他们在继承了哥特式版画传统的基础上再吸收戈雅、高更版画的一些因素，形成了独特的风格。基希纳发展了一种更加错综复杂的线条图案，黑尔克在他简练的人物中，追求稀疏、抽象的图案，佩尔希纳和罗特卢夫也都运用这一媒介，去搞一种夸张的、手法主义的创作。

《舞蹈》画布 油彩95cm×120cm 1910年 佩希斯坦

桥社从1905年成立，到1913年结束，共存在了八年的时间。桥社的活动是表现主义的发起阶段，它开启了德国现代艺术的大门，是德国现代艺术运动的开端，推动了整个欧洲绘画艺术的发展。